他們可以選擇的對象太多,他們自尊驕傲,敏感好強,他們沒機會了解,其實,愛,有時候需要一點點小小的卑微來成全。
[柯佳的日記]
這幾天一直發生著些奇怪的事情。首先,我家門口的綠色信箱頻頻被塞進木偶戲劇團門票或者幾張疊得很整齊的舊報紙。我不知道寄東西的人是誰,但報紙上的一則新聞吸引了我。大意是說某某獲得個人才藝展示的冠軍。文字旁邊的照片更吸引我,那個男孩子五官精致得讓人嫉妒。另外幾張上都有他的報道,雖然日期很久了。
難道這是那個男孩寄來的?不然誰會無聊到收集這些舊報紙?抑或是……我懷疑我是被他暗戀了。這對于我來說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太多的人都會被漂亮的外表所打動,而我,恰好符合這一標準。所以,我既不驚慌失措也不受寵若驚,只是看久了那張臉就一不小心記住了他的名字——許維揚。
對了,昨天我又收到了一張戲劇團門票。
那個劇團的戲我是看過的。是一個月前的事了,我還記得當時和一個場務因為座次的原因發生了爭執,然后有一個男孩子走過來幫我圓了場。他或許是里面的演員,因為他臉上戴著圓弧形面具。他把我安置在前排的位置,我幾次回頭去看,他都站在那里。后來我不好意思回頭了,直到戲開場,他不見了。
昨天早晨我專門起了一個大早,為了看看那個往我信箱里放東西的人。因為角度原因,我只看見了他的背影。戴著帽子,很瘦,衣服穿在他身上一蕩一蕩的。我有點失望,如果他那么瘦小,再優秀又有什么用?
拿著那張票我根本不打算去,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幾天天氣一直不好,大清早就陰雨綿綿的,這大大影響了我出門的心情。我在校園論壇上叫囂,如果誰能送我一個大太陽我會愛死他的。呵呵,居然真有人跟帖,弱弱地問了一句:“真的嗎?”當然是真的咯,我告訴他我有多么不喜歡雨天。我說我剛買了一條水綠色的裙子,準備哪個晴天SHOW出去給喜歡的人看。他不放棄地追問我喜歡什么樣的人。我開玩笑說,要求不高,給我一樹小太陽吧。
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為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我在窗口看見了一樹的紙太陽!它們用棉線穿著,拴在一些枝干上,正好覆蓋了我能看到的視線。我意識到這與許維揚有關。我不能想象他是怎樣在微寒的夜里系上這些棉線的。我發覺自己正被一種溫暖打動著。它細膩,安全。
我決定去看這場戲。
[許維揚的日記]
我是在藍天戲劇團的后臺看到慕容白的。說來奇怪,這個女孩有一個俠客般的名字卻長著一張可憐兮兮的臉。單眼皮,塌鼻子,薄嘴唇。更要命的是她還有一個發育不良的身體。她用乞求的眼神問我這里招不招人,一個月就好。她說只想有一個實踐的機會,工資可以不要。這么好的事情我當然一口答應下來。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個女孩來,我覺得熟悉。
我一個月前遇見了一個女孩。那時她正在和另一個人吵架,撅著嘴,一張委屈的臉泛著潮紅的光。我把她安置在一個前排的位置。我希望她可以看清楚臺上的我。其實就算她看見了也認不出來。因為演員都戴著厚厚的面具。
每一場戲的間隙我都會完成一次表演。現在負責幫我放背景音樂的人就是慕容白。我和慕容白之間一直都沒怎么說過話,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跑過來對我說:“你喜歡柯佳對嗎?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哦。”
這真是一個讓我驚喜的消息,我從她那里知道了很多關于柯佳的事情。比如她不喜歡雨天。她愛一個人的條件是那個人必須每天讓她感覺陽光明媚。慕容白讓我必須做到這一點,非常重要。我看著她嚴肅的表情有些想笑。她大聲說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你讓她覺得下雨天都可以出太陽她就會愛上你。我大笑起來,反問慕容白:“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啊?你有喜歡的人嗎?”她撓撓頭皮,又很勉強地搖頭。她的鼻梁右側有一朵可愛的小雀斑。我發覺她其實并不難看,只是不會打扮,瞅上去有點呆。而當她積極投入一件事情時,身上的伶俐勁兒就全出來了。可是她為什么要那么積極呢?她真認為我和她的好朋友那么般配嗎?至于那個大雨天出太陽的提議我覺得沒有一點必要,而且很幼稚。她們既然是好朋友,她幫我約她出來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煩。
慕容白后來說了幾次柯佳會來,卻都沒有見著人。我有些沮喪,而她似乎比我更沮喪。我說你是怎么跟她說的啊,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她連忙著急地跟我解釋:“沒有的事情,你這么好她怎么會不愿意呢。”“我好嗎?”我好奇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問,可當時就想從她嘴里聽到些什么。這個女孩有一點奇怪,她對我說的每句話,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讓我覺得那么真誠。我不是一個自戀的人,但老實講,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聽她說一句“嗨,你今天的發型真帥”之類的話。
另外,她有沒有發現自己特別愛皺眉呢,而且總是在我問起柯佳的時候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我可沒有怪她的意思,相反我要好好感謝她。因為今天晚上我又看見了柯佳。她在木偶戲開場的最后一刻進入會場,穿了一條水綠色的裙子。我走過去對她說:“你好,我是許維揚。”她愣了一下向我伸出手。我們約好了去看午夜的電影。整個過程她都顯得很開心。
和她走出藍天戲劇團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慕容白。她正背對著我們拖一只巨大的道具箱。她真是太瘦了,衣服穿在她身上一蕩一蕩的。今天晚上她被班主罵了,原因是她在我表演面具舞時將背景音樂放亂了。
看完午夜場,我送柯佳回家,路上提到慕容白。她那張漂亮的臉上出現了長久的停頓。她說:“慕容白是誰?我并不認識她。”
我有些懵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準備在寫完這篇日記后給慕容白打一個電話。我想不通的事情很多,比如她為什么說是柯佳的好朋友,她為什么要做那么多事情來幫我贏得柯佳的心?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根據她的回答來判斷是不是應該告訴她一個事實。我決定給她打一通電話,告訴她我整個晚上都在想她,并且發現我已經喜歡上她了。
[慕容白的日記]
我非常后悔,我懷疑我的腦袋是被柵欄卡壞了才會跟他說那樣的話。人在什么情況下會撒謊呢?我認為這是一個哲學問題。就像我慕容白喜歡上了引人注目的許維揚,而許維揚喜歡一個叫柯佳的女孩也是一個哲學問題一樣。
其實我并不怎么難過,他們都是那種得到上天祝福的孩子,天生有在一起的緣分。而我的愿望只是想和許維揚多說上幾句話。所以,我對他撒了一個不小不大的謊。我說:“你喜歡柯佳對嗎?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哦。”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認識許維揚了。只是他已經把我忘了。那一年面具舞舉行比賽,他是參賽選手之一,我在攢動的人群里。他繞場一周經過我身邊,幫我將岌岌可危的腦袋從柵欄的縫隙里解救下來。那么多的人,只有他停下來看一眼受難的我。我從參賽牌上窺見他的名字,他是當年個人才藝展示的冠軍。他的消息被零散地登在一些報紙上。我保存了很久,直到前幾天不得不寄給那個叫柯佳的女孩。
我終于和許維揚說上話了,我一邊心虛著一邊拼命地打探關于柯佳的信息。我告訴許維揚他一定要讓柯佳覺得自己會永遠像太陽光一樣圍繞在她身邊。可是他卻笑我,還反問我有沒有談過戀愛。我知道像他和柯佳這樣的人都不會主動“討好”自己喜歡的人。他們可以選擇的對象太多,他們自尊驕傲,敏感好強,他們沒機會了解,其實,愛,有時候需要一點點小小的卑微來成全。
許維揚似乎什么都不準備做,我看得有些急了,他憑什么以為人人都得慕他的名而來?還好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只需要有幾張紅色的蠟光紙和幾根長棉線就能辦到。我希望我的小聰明可以打動那個浪漫的女孩子的心。這一切似乎成功了,今天晚上我看到了她。她果真穿了那件水綠色的新裙子。
可為什么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我的心情糟透了,甚至將背景音樂都放亂了。表演結束時,我看到他們一起走出去,柯佳低著頭在跟許維揚說著什么。她會說什么呢?她是不是告訴許維揚,她根本就不認識叫慕容白的人。他一定覺得我是騙子吧。笨蛋慕容白,你相信自己那個只想和他說說話的理由嗎?
我決定在寫完這篇日記后離開這里,只要他找不到我,我就不用面對他質疑的眼睛。
(鄭寧摘自《知音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