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井蓋

五斗米

大李從農村來到城里打工，在一個儲蓄所找到一份保安工作。距離儲蓄所大門約3米處，有一塊鑄鐵制的下水道井蓋，車壓人踩，年久失修，井蓋的一頭往上翹起。來存款取款的人，進出銀行常會踩到那塊井蓋，踩到翹起的那頭時，那井蓋就會“咣當”一響，往往把人嚇了一跳。

這天中午，大李站崗時正昏昏欲睡，忽然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正蹲在井蓋邊，一邊抽煙一邊盯著井蓋，不時伸出手來拍拍井蓋，偶爾又用手丈量一下。

看這家伙滿臉烏黑的絡腮胡子，兩只眼睛像鷹一樣銳利，不像個瘋子，莫非是裝瘋賣傻來踩點的？對！肯定是這樣！做了一年保安的大李知道，搶劫案件往往發生在這種人人都無精打采的時候。大李一個激凌，睡意全跑了。他拉了拉保安服，冷著臉向前問道：“老在這里蹲著，到底想干啥？”那漢子抬頭看了看他，反問道：“老子研究井蓋！怎么了？有誰規定不準我蹲在這里嗎？”

研究井蓋？這井蓋有什么好研究的？！大李被問了個趔趄。要是換了別人，大李說不定給他一保安棒，可這大漢整個一個兇神惡煞，要耍起橫來不一定敵得過他。大李想了想，對他說這是銀行門口，不能蹲在路上擋客戶的路。那大漢聽了說：“這樣說還像個話，那好，我聽你的！”大漢說完走到大李的崗位旁邊蹲下了，眼睛又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塊井蓋。

大李先是覺得這家伙是故意轉移視線，所以眼光一刻也不離開他。可直到下午5點半下班，這家伙既不偷也不搶，難道他真的是在研究井蓋？大李一想到這里就覺得好笑。第二天，這家伙又來了，還是盯著井蓋下功夫，人少的時候又蹲在井蓋邊，津津有味地進行他的“研究”，惹得好奇的路人和來銀行的顧客們紛紛圍觀，問他干什么？這家伙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回答說是“研究井蓋”。直到下午5點半，這家伙才坐上出租車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是這樣。大李這下坐不住了，絡腮胡走后，大李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磁鐵朝那塊井蓋上一放。只聽“當”的一聲脆響，磁鐵牢牢粘在了井蓋上，顯然這井蓋是鐵板一塊，不是什么貴重金屬做的。大李于是又蹲下來，仔細看那井蓋。這井蓋長約1米，寬約60厘米，中央有“紅光鑄鐵廠”五個字。大李把這幾個字記在筆記本上，下班后又溜進銀行旁邊的網吧。平時大李偶爾也進網吧，但都是來玩反恐精英游戲的，現在他要利用網絡研究井蓋了。

大李雖然來自農村，但在網上搜索知識這點高中沒畢業他就會了。大李搜索了半天，知道了許許多多關于井蓋的知識，比如圓的井蓋更安全，比如井蓋除了鐵做的，還有水泥做的、樹脂做的等等。而最令他感興趣的知識是，井蓋跟所有老舊的東西一樣，也具有收藏價值。比如唐朝留下的窨井蓋，現在就有人求購；又如日本侵略東北時留下的刻有“新京”字樣的井蓋，也是有收藏價值的文物。可是銀行門前的這塊井蓋，論做工很粗糙，論年代也不久遠，能有什么收藏價值呢？大李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腦袋，原來大李老家所在的鄉就叫紅光鄉，“文革”時叫紅光公社，當時紅光公社有個鑄鐵廠，大李的爺爺就曾經是鑄鐵廠里燒鍋爐的。對了！紅光鄉政府最近不是正在打算建一個博物館，到處征集文物嗎？如果這塊井蓋真是當時紅光鑄鐵廠造的，也是“文革”遺物，算是文物了！要是把這塊井蓋拉回去，鄉政府不給自己一筆錢？可是，紅光鄉離自己打工的這個地方近千公里，當時生產的井蓋能銷到這里來嗎？大李想到這里又傻了。

不管他了！既然絡腮胡研究個沒完，這里面肯定有名堂！而自己在這銀行站崗也有一年多了，這井蓋跟銀行距離不到3米，應當算是在自己地盤之內，要是讓絡腮胡瞅空搶了去，豈不是吃了大虧？

大李便利用午休時間到五金廠訂做了一塊跟那塊井蓋同樣大小，刻著同樣五個字的井蓋?；貋砗蟪冒胍篃o人，把那塊井蓋換了，然后把那塊井蓋拉回宿舍藏了起來。

第二天上班后，當看到絡腮胡又來研究井蓋時，大李心里怦怦直跳，害怕絡腮胡問他那塊舊井蓋的去向?？善婀值氖牵j腮胡雖然明顯看出井蓋被偷換了，臉上卻沒有一點吃驚的表情，還是蹲在那里繼續他的“研究”。

又過了一天，大李剛來上班，儲蓄所包主任大老遠就朝他喊：“井蓋丟了！你想辦法弄幾塊木板墊一下，客戶們馬上就來了，這樣不安全啊！”原來大李新換上的井蓋被人偷了。

大李平時最煩的就是包主任，這家伙從來沒正眼瞧過自己，要在平時大李肯定得拖拉一陣才去找木板，可現在大李怕自己偷換井蓋的事被跟著抖出來，所以趕緊應了一聲，忙不迭找木板去了。

大李跑到郊區木器廠買了幾塊厚木板，回到銀行門口時，只見那井蓋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幾個好事的電視臺記者還跑前跑后，又是采訪群眾又是拍攝下水道口。中國人就這勁頭，沒事愛湊熱鬧。大李好不容易才把眾人喊開，正要把木板蓋上，只聽一聲“別忙”，回頭一看，原來是絡腮胡。絡腮胡叫人從三輪車上扛下一個井蓋，往下水道口上一扣，然后笑吟吟地對眾人說：“本人叫李紅光，是紅光鑄件廠的廠長兼飛虹保安學校校長。原來這銀行門口的井蓋就出自本廠，那井蓋容易被偷，現在這塊想被偷都難了！大家不信上去試試，誰能把這塊井蓋拿走，我給他1000塊錢！”

眾人上前看了一眼，都哄的一聲笑了。原來井蓋上還刻著幾行字：如果您擔心走夜路掉進下水道，請用紅光牌機械密碼鎖防盜井蓋；如果您擔心走夜路被搶，請跟飛虹保安學校聯系，本校竭誠為您提供各種安全服務。聯系電話：×××××××。

大李這才明白，這家伙來這里“研究井蓋”有兩個目的：一是引誘別人偷走井蓋，為他的新式井蓋上市造輿論；二是這里是儲蓄所，來往都是有錢人，他換上了這塊井蓋，趁便就給他的保安學校做了宣傳。真是一箭雙雕??！

大李恨得牙癢癢，又沒有辦法，只想盡快把那塊井蓋賣掉，減少損失———做那塊被偷走的井蓋他花了250塊錢呢！大李想著，中午就把那塊井蓋拉到廢品收購站。剛過秤，冷不丁從旁邊鉆出個便衣公安，說：“偷井蓋是違法的事情，請跟我走一趟！”

大李一下子癱軟在地。人家研究井蓋發財了，自己研究井蓋卻進了公安局，這該怎么跟警察說清楚呢？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