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體育

野　莽

每每從電視里看到那么年輕的運動員，脖子上掛著金牌，淚流滿面地站在最高的領獎臺上，心里總要想些其他的事情，比方說，其他行業能不能也像體育比賽一樣，是誰跑得快就是誰跑得快，是誰跳得高就是誰跳得高，是誰贏的球就是誰贏的球，而不是輸了扯皮，贏了爭功。

可以把各種質量不合格的人塞進各個單位的權力人，以及權力的交換者和受益者，惟一不敢隨便塞人的是體育賽場，因為害怕在泳道里嗆了水，舉重臺上閃了腰。至少觀眾的嘲笑和憤怒是不好受的。

體育沒有門戶之見，十八歲的農村姑娘想進小縣城找個工作除非做夢，但轉眼之間卻成了威震全球的馬家軍，畫報上的颯爽英姿貼得滿北京都是。而這炫目的光環從沒落到過達官貴人的公子小姐頭上，他們的長處無非是做點販賣批文的生意。體育不容易作弊，足球場上要是有人鬧著說他剛才一腳踢進了三個球，別說國際裁判會從屁股后面摸出一面黃牌，坐在電視機前的全世界的人民都會罵他是個瘋子。不像那些虛報畝產多少萬斤，產值多少萬元的地方干部，上頭在根本搞不清楚的前提下立刻就發他一個更大的官兒。體育中很少出現爭功的現象，若是團體得了冠軍，那光榮就均勻地閃耀在每一個參與者的臉上，若是單項得了冠軍，那個金光閃閃的杯子自然就抱在他的懷中。沒有人給薩馬蘭奇寫信說鄧亞萍的球拍子是他做的，上場前吃的那碗牛肉面是他老婆煮的，要求給他夫妻二人也發一個杯子。在體育以外的機關單位，卻常常因為后類問題引起傷亡。擅長坐辦公室尤其是有一官半職的機關干部害怕退休，經常都有一些改戶口瞞年齡的故事發生，因為一退就沒有人買他的賬了，春節前分的蘋果再也不能比別人的大，甚至一不小心就被過去的下級忘了他那一份。而四肢發達的運動員的頭腦果然是要簡單得多，他們一到時候就自動地退下來，讓新人去拿冠軍，自己要么像郎平一樣做排球教練，要么像李寧一樣造運動服。

體育賽場不是官場也不是商場，不能用球雖然沒進但是思想卻進去了這一類的鬼話來蒙哄球迷，不能用陰謀和詐騙把自己的身體像放血大甩賣一樣甩過欄桿。體育賽場不是文壇也不是藝苑，哥們兒幾個可以邊吃邊喝就把一篇莫名其妙的小說弄成西方后現代主義的東方典范，接著又齊聲贊美一個沖他們媚笑的鬼叫女郎是跨世紀國際接軌之星。體育賽場則不然，管他東方也罷西方也罷，只有像馬拉多納那樣進了球，才能和國際接軌。

發展體育運動的目的過去一直僅僅被認為是增強人民體質，從以上看，原來它還可以使人加深哲學思考，提高社會覺悟，啟發行業聯想，產生改革意識。

【原載2006年12月31日《工人日報·社會·人文》】

題圖／伊戈爾(俄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