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販子們的陰謀

曾　穎

我素來認為，中國智商最高且道德素質最低的人都在廣告業里。這當然沒有統計學意義上的數據資料作依據，而僅僅是一種直覺而已。而廣告業中，又以販賣和推銷時尚產品的人最狡猾。支持我這種想法的，是我親眼所見和親身經歷的一些事。

照說，在當下的社會，高智商低道德的人和事可謂是充滿了各行各業，為何單單拿廣告業來說事，是不是有些避重就輕欺軟怕硬的味道?

其實不然，因為我覺得這個業態確實需要這方面的素質，這就如同一個老故事中講的那樣：有三個人打賭，讓素來不喜辣味的貓兒吃辣椒。甲使用的方法是捏著貓脖子撐開嘴硬灌；乙采用的辦法是餓貓三天，然后將辣椒藏于魚肚子中，騙它吃下去；而丙則采用將辣椒醬涂在貓屁股上，讓它辣得受不了痛苦，自己舔。這三種辦法所對應的商業形態，甲的方法正是當今許多強勢壟斷產業的方法，仗恃的是強勢的權力；乙的辦法，頗有些像賣假冒偽劣產品或搞傳銷，稍不留意就成了詐騙犯；而丙的辦法，則是當前大多數廣告和營銷商們正在用著的——利用消費者們自身難以克制的弱點，讓消費者既難受又心甘情愿地照他們設計的路子走下去。他們沒有壟斷權可倚仗，又不愿意付出違法的成本，不玩出點高智商伎倆又怎么行呢?

這個世界上，以為自己聰明的人總是占大多數。要讓這些聰明人心甘情愿舔辣椒，并不是什么易事。需知現在的人，錢袋子捂得比褲腰帶緊，要想從陌生人手中莫名其妙地掙一分錢也是難事。但這種難事，在某些行業卻又并不難。

比如，某一種據說打一針就可以把臉搞成一塊白板并永不長皺紋的美容術，被廣告吹得如神話傳說中的羊脂甘露，可以使枯木逢春，讓失去容顏就失去一切的女人重新找回自我、變心的老公或情人。這一招對那些以為憑容顏可以得到一切的女人是有足夠殺傷力的，她們付出不菲的價格，將臉搞成一張永無笑容的死皮。這正在被炒作為一種時尚，一種扭曲了天性和美感的邪惡時尚。如現在的我們看古時那些為瘦身而餓死的楚國美人。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某些人處心積慮每一年搞的什么流行色發布，流行發型發布，最時尚產品推介，實際也不過就是一種忽悠。這種忽悠的始祖，可以上溯到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那兩個騙子不是發明了一種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的布，并騙得了無數的榮耀和財富嗎?而當下的所謂時尚產業中，正活躍著這兩個騙子的后裔。當然，他們再不會笨到用空無一物的聰明布來忽悠人，他們會選擇用另外一些更巧更有技術含量的手段來對付比安徒生時代更聰明一百倍的現代人。

他們會向人們推銷代表尊貴生活的汽車，換言之，如果不買他的車，你的生活便不尊貴。

他們會向人們推銷“高尚生活元素”的酒，如果不買他們的酒，你的生活便不高尚甚至充滿低級趣味。

他們還會推銷代表高貴身份的香水，代表精致生活的咖啡和代表品位的冷鮮肉水餃。仿佛不購買這些品牌產品的人，就與這些品質無緣一般。

這種忽悠術充斥于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在電視里，在報紙上，在電影院，在櫥窗，在戶外廣告，在電梯間，甚至在廁所內的壁掛顯示器上，在每一個空氣細胞中，洶洶然刺激著人們的欲望。

當許多人已開始將時尚生活雜志作為購物指南；當人們已開始用處理資訊的心情聽音樂；當人們的胃酸，已隨著廣告的流量而分泌；當人們的眼睛，只以少數幾個所謂流行色專家的眼光來分辨色彩。這時，時尚販子們的陰謀已經得逞。他們巧舌如簧用語言成功地洗了你的腦，使你遠離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而戴上虛偽的外殼，成為另一個人。而他們，卻在你的困惑中，賺得盆滿缽滿，一面數錢，一面嘲弄世人自以為聰明的愚蠢。

而這個時候，消費者實際上就是安徒生童話中那些赤身裸體游行的皇帝和大臣。所不同的是，他們都穿戴著時尚的衣物，而且價格不菲。

[原載2007年第7期《文化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