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非
在菜場,看到“管委會”通知豆腐店老板去開會,老板正忙著,問:“能不能過刻工夫?這刻最忙。”管委會說,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一邊賣水果的小販說,不就是要錢嗎?要幾元錢就在這里說,開什么會?豆腐店老板知趣,說,不要作聲,在這里講,他們怕給顧客聽到。小販說,怕聽到就不要做呀,年紀輕輕的,什么也不會干,就靠這種事來訛錢。再看看那“管委會”的,臉色很是難看,也確是“年紀輕輕的”。
有一回電視新聞中說到一個鄉的幾十名干部,人人挪用公款,個個愛賭博。洪水期間,軍民嚴防死守,少數干部賭癮發作,竟然通宵打牌。我聽了這些事,竟然一點也不憤怒。這點問題算什么?比起攤派勒索,毆打百姓,吃拿卡要,在抗洪現場賭博算不上什么事。你以為他們不在抗洪現場打牌,百姓就會放心?堵漏的、扛麻袋的、打樁的、那些要出死力氣的活,豈是端慣了酒杯,拿慣了麻將牌的手能做的?那些懶惰的手只會享受或是敲竹杠。
他們是已經喪失勞動觀念的、沒有勞動能力的社會集群。這些年出現了一個詞,很不好,叫“包養”,經常用在“包二奶”、“包養情婦”;可是,人們也許忘了,那些沒有工作能力,只會吃喝玩樂的干部群體正是被不合理的體制“包養”的。
最近有資料稱,中國農民平均二十五人到二十六人養一個管他們的人,雖然是抽樣調查,我看數字不會有多大的變化。前些年到某縣級市,在一處機關大院,看到五六個牌子,幾個局在一起辦公;今年路過,看到一個小局一幢大樓。有多少編制?回答說有的局多則七八十號人,少則一二十個人。一人一間辦公室實在悶得慌,上班只得串門子。這么好的辦公室。里面應該坐個聰明人或是勤快人,可是往往不是這么回事。
主要問題在于他們沒有勞動能力,生存能力差。如果養了他十年,忽然有一天給他一個碗,要他自己去找飯,那的確很讓他犯難。農民多年親手從黃土地刨食,自不待言,人們習以為常,好像農民天生就得這樣(其實每個人都應該這樣)。前些年看到官員說服下崗工人自謀生路,仿佛他自己是個很能謀生路的人;可是一到精簡機構,雖然待遇不變,鬧得最兇的還是他們,沒別的,還是因為生存能力差。他恨這個單位沒給他更多的收入,可是只要一離開這個籠子,他便只有死路一條。舊體制最大的弊端,就是讓人喪失了思維的同時,也失去了生存能力。
即使敢于棄官下海,此輩也很少敢和小老板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如果真要讓他像白手起家,像靠出賣苦力掙第一桶金的小老板們那樣,這些人怕是早就累死了。
[原載2007年6月21日《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