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嵐
張慧劍唱“打炮戲”
《新民晚報》早年原是《新民報·上海版》的晚刊,1946年5月1日創刊,這天自然也就是“夜光杯”的生日。
“夜光杯”首任主編是張慧劍,人稱“副刊圣手”,與張恨水、張友鸞、趙超構“三張一趙”,在抗戰時期大后方譽滿報界,是《新民報》的臺柱。他編的副刊是個平面的建筑藝術作品,高華伉爽,大中小長短不一的稿子都有,無不處置得宜。
“夜光杯”的名字,也是張慧劍取的。那年,幾個報社同仁在舊校場路老飯店吃酒,席間議論即將創辦的上海版副刊。還沒有個刊名。張慧劍見大家正要舉杯,隨口說:“葡萄美酒夜光杯,叫‘夜光杯不好么?”
“夜光杯”和《新民報》的五個地方版,八個日晚刊、包括所有副刊,都遵守一個共同的原則:“民之所好者好之;民之所惡者惡之。”永遠與人民站在一起。
舊時報社人手很少,通常都是一版一個編輯,副刊就是張慧劍一個人編。趙超構做了總主筆,程大千做了總編輯,都是兼編兼寫。張慧劍的文史小品,既辟專欄,又出專集。趙超構署名一個“沙”字的小言論,從重慶到上海,前后寫了半個多世紀,后來成為聞名全國的“林放雜文”。程大千署名“司馬”的千字左右的小小說。是諷刺文學的杰作,他身后二三十年還有人在品評、重版。
南京政府也關門
1946年是“夜光杯”的第一個輝煌時期,名家共舉“夜光杯”;人才最盛,稿源泉涌,有創刊號上馬凡陀(袁水拍)之打油詩《祝新民報》為證,此處不贅。
繼張慧劍之后編“夜光杯”副刊的還有吳祖光、李嘉、袁水拍等等,都是名家。但是好景不長,隨著國民黨發動的內戰全面鋪開,1947年后,國統區民生凋蔽,民怨沸騰,政治腐敗,文網森嚴。作為一張進步報紙,時時受到迫害,準備關門。“夜光杯”稿源枯竭,人手短缺,報紙也由對開一張,縮為半張,副刊只剩一小塊豆腐干。這年2月,“夜光杯”為國民黨政權撞響了喪鐘,發表了一首叫《冥國國歌》的小詩,報紙被罰停刊三日,5月間又被封門,抓去一位記者。其間不少風霜雨雪,一年多點兒,南京政府自己被封了門。
《冥國國歌》事件
1947年2月20日,由吳祖光主編的副刊“夜光杯”刊登了署名“愚者”的一首政治諷刺詩,題為《冥國國歌》。詩是根據中華民國國歌亦即國民黨黨歌“改編”的,歌詞被改成了:“戰神土地,污黨所宗;以建冥國,以進‘打同。茲爾多事,惟民前鋒,昔也非現,主義是祟。(原注:別讀為崇,以諧其音)世人似蛹,畢罄畢終。異心億得,動輒死終。”
《冥國國歌》一經刊出,讀者反應極為強烈,一時函電交加,拍手稱快。
國民黨上海市黨部主任委員方治,在中央訓練團上海同學聯誼會上,當眾訓斥陳銘德。又把陳銘德、鄧季惺、趙超構召往他的“行館”——百老匯大、廈,咆哮了一通,說是罪大惡極,無過于此,按照國法。可以槍斃!最后勒令《新民報》自動停刊;交出《冥國國歌》的作者;要在跑馬廳(今人民廣場)開群眾大會公審。
陳銘德傷心落淚,然而,他并沒有對吳祖光發一句怨言,只是硬著頭皮在南京、上海兩地多方奔走,堅持兩條:一、只能道歉,不能停刊;二、不負交人的責任。經各方面緩頰,此事最后以《新民報》上海版“自動停刊”一天,登報道歉而暫時了結。
幾十年后,吳祖光談起此事,還心存內疚:“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老板,小伙計闖了這么大的禍,他一個字也不怪你,全是他去對人打躬作揖,把事情給了了。
《新民晚報》在上海解放戰爭中一天也沒有停頓,大家高舉“夜光杯”,進入新社會。
吾將上下而求索
從1949年到1957年,《新民晚報》在舉步維艱的新社會開始“上下而求索”,探索一條辦一張社會主義晚報的道路。一方面是國家還有困難,而政治運動不斷;一方面是辦報的人還是舊社會剛過來的知識分子,還得改造世界觀,動輒得咎,無所適從。做宣傳員,又不能噤若寒蟬,逃避現實。
值得稱道的是,解放初期經《新民報》的老朋友、市委宣傳部長夏衍提議創辦的兩家“過渡時期的海派小報”:《大報》和《亦報》,在思想改造學習運動結束之后加盟《新民晚報》。大、亦二報的副刊與晚報副刊似有某些天然的共同基因,取長補短,融合為一,形成了日后的“夜光杯”早期雛形。
解放后報紙副刊都不受重視,有許多報沒有副刊。只有《新民報》還堅持傳統辦副刊,當時晚報有好幾個副刊、周刊,也不乏能人高手,七改八改,不見多少成效,最叫座的還是唐大郎主編的這一個。副刊沒有刊頭,但讀者最多,許多讀者都是先看“報屁股”,先找連載小說。好看在哪?文章短,花樣多,有趣味;空話、假話、大話,說教的、訓人的東西少。琴棋書畫,花鳥魚蟲,華衣美食,休閑娛樂,觀光旅游,晚報得風氣之先,率先開路倡導。毛澤東也說:“你們的報紙別具一格,好看的。”——這個無名的副刊,也就是后來有名的“夜光杯”,在報社立了大功。
(作者為《新民晚報》原副總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