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中的伊甸園

陳　冰

她習慣于把版畫與其他物件的特質結合，創作出具雙重意義的“物體空間”。

在這些像平常家具一樣的藝術品前，參觀者往往忽略了那個黑色的小孔——設置在每個作品不顯眼處的一個“貓眼”，透過“貓眼”，里面有另外一番景象。她默默站立在美術館的一角，看著參觀者從她的作品前走過，只在觀者偶然發現這個小巧的機關并湊上去認真觀看時，才會露出會心的一笑。

她就是韓國最受歡迎的當代畫家車旻映(Cha Min Young)。3月20日，她的最新個人裝置展在多倫美術館開幕。

雙重空間

車旻映，畢業于韓國弘益大學版畫系，眼下正在攻讀多媒體裝置博士學位。

作品《一種運用單車逃跑的方法》，擺設在美術館最顯眼的進門處，車旻映說這是她自己最喜愛的一個作品。作品中一個單車輪胎藏在黑色架子之上的旅行包的夾縫里。“黑色”旅行箱，使人很容易地聯想起照相機，而夾縫中露出的輪胎恰似照相機鏡頭的“孔”。透過這個黑色的小孔，可以看到鏡頭里面的空間是藝術家的工作室。

在油漆?道具?電動工具齊全的工作室中，一輛正在修理的紅色自行車，剛剛換掉的輪胎里面，充滿了隨時可以出行的飽滿空氣。一點一點漸漸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流露出正在有周密的計劃的出行。但是最后的一面墻上，通過窗口看到外面的世界是水中的魚群游來游去。放在窗口前的椅子凝視著窗外。

作品中沒有人出現，但大家無一例外地覺察出人的存在。因為這種隨時隨地想逃的人既是作者，也是觀者。參觀者可以輕而易舉地意會到作者對空間?物件和日常生活的思考。

2005年，這種獨特的雙重空間演繹裝置作品開始成為車旻映的標志?；趯W習多年銅版畫的經歷，那些鏡頭中展露的生活場景微縮圖顯得特別逼真，實際上它們可能只有拇指般大小。

韓國表畫廊的代表表美仙十分欣賞車旻映的作品，正是在她的促成下，車旻映在澳門美術館成功舉辦了個人邀請展，并將這一展覽延伸到北京?上海。表美仙認為，現代生活是強視覺性圖片紛飛的世界，我們的視線時常違背我們的意志，一出門便不由自主地被周圍的物象所迷惑:大街上熒光滿目?形形色色的廣告牌;爭先恐后吸引我們視線的傳單的“激烈斗爭”;在地鐵站臺上，無形中已射入我們眼里的廣告。說起來，不是我們想看，而是它們被我們看見。

好像如今的當代藝術，隱約中也是在為了吸引觀者眼球，嘗試用華麗的和視覺刺激的“包裝”。在激發“看一看”的觀者的想法之前，可能是以要被搶先“看到”的形式展現在觀者的前面。但是，往往像這樣超越了本身的，只為吸引觀者視線而增加視覺效果的方式過于絢爛，反而造成觀者不知關注哪里的逆反效果。它們為了留下印象，動用渾身解數，結果不會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只會造成眼力的疲勞。

“基于這種情形，車旻映選擇了與以往不同的另類方式。她的作品看上去像日常生活中無心擺放的事物，但利用人的‘好奇心這個敏感的本能，吸引觀眾的腳步。觀眾們通過車旻映的作品看到的‘洞起著連接藝術家與觀眾的通道作用，通過觀看藝術家作品當中的‘洞行為本身，藝術家讓觀眾參與并投身到藝術家的復合性空間。此時接觸到的，活用版畫特征的動態影像與精致的制作并布置完成的精巧的日常小型物品，不禁讓觀眾感到好奇與驚訝?！?/p>

夢幻伊甸園

還是讓我們來看看藝術家車旻映一系列有意趣的作品吧——

半截的進口汽車作品名叫《流動工作室》。車旻映在韓國的工作室大概只有20平方米，局促的空間使得很多大型裝置作品不得不搬到外邊的馬路上完成。半截紅色汽車就是在大街上的產物。

“我想表現出當時工作的情形，一種想要往任何地方自由奔跑的一種沖動，但是卻缺少了引擎車的前半截。其實我并不是想逃避眼下的生活，只是希望有個大點的空間。這個空間，也許就在我開車路過的某個地方?！?/p>

車旻映說她不確定這樣的外形，會不會讓車后面顯示器中看到的穿梭無數隧道的影像看起來更加真切。實際上，只要稍作停留，觀眾就能感覺到這種真切感不是停留在那里，而是延續到鏡頭里面的世界——看不出是剛搬家到這里，還是即將搬出去，沒有整理好的房間里，散亂著少許日常用品，在床的后面，半開的門縫之中，會再次看到動態的隧道，門縫當中流露出隧道的影像，讓人的心情略顯沉重。

在富有童話色彩的作品《望遠鏡》中，一臺望遠鏡指向遠處的白墻，墻上投映出向著理想的地方不停奔跑的狼的影像和聲音。而透過望遠鏡的鏡頭，又會看到一幅讓人吃驚的景象。鏡頭里面的空間是從房頂略小的洞里，透進微弱光線的監獄。意象的強烈反差勾勒出現代人的生存困境，想要像狼一樣奔向自由，卻總也逃脫不了心靈的囚室。

作品《不眠癥》是通過趴在桌子上入睡的年輕人的輪廓，來吸引觀眾的眼球。坐在椅子上，通過三棱鏡看到鏡頭里的世界是一個有著無數臺階和光盤的空間?，F代生活當中，既是工作中必不可少，又是娛樂中必不可少的這樣一個光盤，富有雙重內涵的題材，無法掩蓋它單一的存在感。

《夢幻伊甸園》將美麗的仙人掌放置在一個個紅色的箱子之上。透過箱子上的洞，可以看到一間骯臟丑陋?充滿血污的房間。“仙人掌代表沙漠中常常會出現的海市蜃樓景象，那些美妙的幻景就像表面光鮮華麗的當代藝術，骨子里卻充斥著不堪與虛偽。”車旻映說這是自己對當代藝術的強烈感覺。強烈的反諷隱藏在美麗的外表之下，也許只有美麗的女藝術家才有這番溫柔的批判能力。

看過車旻映作品的觀眾有一個強烈的感覺，雖然沒有絢麗的視覺效果，卻在一種好奇心驅動下自然而然地進入到作品里面，漸漸地融入到作者的“隱藏的美學”之中。人們為了看到層層隱蔽的空間，必須發現被隱藏著的通道。通過每個作品中的“貓眼”看到的另外一個空間里，更有脫離現實的嶄新世界——精致的微型物和夢幻般的影像，是我們擺脫反復無常的日常生活的一個渴望，等待出現完美救主的懇切期望。

果斷截了半截的紅色SAAB汽車;看似在下班時間，全身上下穿滿了名牌服裝，端坐于地鐵座席的人們;過于華麗的人造仙人掌們;在暗房里的一個墻面上用投影機投射出滿滿的影像……通過每個作品特有的雙重裝置，存在與虛像的矛盾一覽無余。通過她營造出來的空間，我們發現了現實中的我們，那些讓人心動的?心煩意亂的瞬間。

在車旻映看來，生活就像她的作品一樣，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讓人在期待與好奇中幻想著夢幻伊甸園的出現，其實它不過是件自我雕琢的藝術品，需要慢慢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