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廳副廳長和他的企業家“朋友們”

　　2007年4月9日，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下午3點半，56歲的許曉剛站在浙江省衢州市中級法院刑庭被告人席上卻顯得格外沮喪。
　　“被告人許曉剛犯受賄罪、非法持有槍支罪，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法官的判決字字敲打在許曉剛的心底。驀地，他用鷹一般專業的眼睛回頭搜索著他熟悉的面孔，但是，他又一次失望了——跟春節前兩天的開庭審理時一樣，那些昔日的企業家朋友們一個都沒有來，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在江西南昌，擔任達10多年江西省公安廳副廳長的許曉剛給人的感覺是沒有領導架子，而且也肯幫助人，這位頗負盛名的刑偵專家素以廣交朋友出名。
　　那么，他的朋友清單里都有些什么人呢？讓我們一起去看一看。
　　
　　熊新興——江西省撫州聯達經濟貿易有限公司、博富建設有限公司董事長
　　
　　熊新興，人稱“熊老大”，許曉剛索賄、受賄的“第一大戶”，也是許曉剛最鐵的哥們。許曉剛從中收受、索取85萬元人民幣、美元1萬元、價值8.2萬元人民幣的玉鐲2只。
　　1997年以來，以熊新興為首的黑社會犯罪集團，憑借其黑惡勢力，在撫州市以開賭場、貸款詐騙銀行資金、強迫交易等非法手段，聚斂了巨額財富，并大肆購買槍支、吸收成員、擴充組織。該組織先后以殘忍手段致3人死亡、5人重傷，從金融機構貸款近億元，無意歸還……
　　熊新興的惡行引起群眾極大憤慨，舉報信件不斷。2002年7月，撫州市公安局根據江西省委、省公安廳領導的指示，成立了以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尹光（犯受賄罪，已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6個月）為組長的調查組，但此事一直未果。
　　因為熊新興有個鐵桿朋友許曉剛。2000年，時任江西省公安廳副廳長的許曉剛負責查辦周雪華（江西省原副省長胡長清案涉案行賄人，因犯行賄罪、挪用公款罪、脫逃罪、盜竊罪數罪并罰已被判處無期徒刑）脫逃案時與熊新興相識。熊新興為了得到庇護，多次送財物給許曉剛。許曉剛開始與熊新興“稱兄道弟”。
　　在2002—2004年期間，群眾多次向公安等相關部門舉報熊新興涉嫌違法犯罪問題，許曉剛接到舉報信后，及時向熊新興透露了舉報信的內容。每次到撫州時，許曉剛把熊新興作為自己的哥們介紹給撫州市公安局長、撫州市的基層公安局領導及撫州市主要黨政領導認識，包括撫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尹光。不久，尹光等多名公安人員也成為熊新興的哥兒們。
　　由于有這么一幫特殊的朋友罩著，有關部門對熊新興的舉報未能進行公正及時的查處。2004年9月23日，江西省公安廳決定抓捕熊新興，許曉剛又將這一信息讓人透露給了熊新興，熊新興得悉后立即外逃，致使當天抓捕未果。直至2005年2月28日，熊新興才被執行刑事拘留。2006年9月26日，江西省九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熊新興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故意傷害罪、行賄罪等13項罪名，數罪并罰判處熊新興死刑，2007年1月11日熊新興被執行死刑。
　　不過，也因為熊新興的最終落網，牽出了許曉剛。
　　
　　章新明——江西省博泰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
　　
　　1998年初夏的一天，身為省公安廳副廳長的許曉剛著便裝來到南昌小有名氣的“2001歌城”唱歌解悶，被心細的歌城老板章新明認出來后，雙方都覺得很投緣。從此，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2001歌城”也成了許曉剛常去的地方，反正每次都是免單，而且還有小姐陪唱。在這里，許曉剛還結識了不少老板、歌女等新“朋友”。而章新明也因為有許曉剛這樣有身份的朋友，生意上順暢不少。起先，章新明并沒有求許曉剛做什么具體事，只是不時地送他財物。2001年，章新明將1塊價值人民幣6.24萬元的“伯爵”牌手表送給了許曉剛，2004年2月，許曉剛過生日時，章新明又送給他1塊價值12萬元人民幣的“百達·翡麗” 牌手表。2004年5月，許曉剛前往歐洲考察，章新明到廣州送行時又送給他1萬元歐元。不僅如此，2001年至2005年，每次春節，章新明都要給許曉剛送上萬把元的紅包。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2004年6月，原“2001歌城”經理馮某因為男友劉某兄弟涉嫌販吸毒品被南昌市公安局西湖分局刑事拘留，她向章新明哭訴，章新明當即打電話給許曉剛“反映情況”。許曉剛二話沒說就向西湖公安分局副局長周某某打招呼，果然，劉某兄弟未被追究刑事責任，這讓章新明覺得很有面子。
　　2004年下半年，章新明在江西省新建縣石埠鄉籌建博泰礦業有限公司的過程中遇到當地村民的阻撓，向當地公安機關反映后也未能得到有效處理。章新明為此找許曉剛幫忙，許即向新建縣公安局長屈某打招呼，屈某隨后兩次帶領公安干警到現場處理，使博泰礦業有限公司正常開業。
　　如此講義氣的朋友，章曉明覺得送出的錢物值！
　　
　　張龍龍——江西省博來集團有限公司、金鑫閣大酒店董事長
　　
　　許曉剛與張龍龍之間的“友情”可以追溯到1996年。當時許曉剛經人介紹與金鑫閣大酒店老板張龍龍相識，但是當時兩人關系一般般。1997年春節前，張龍龍拿著8萬元人民幣來到許曉剛家樓下，說是給他拜年，許曉剛那時正缺錢用，就收下了，友情開始升溫。
　　幾天后張龍龍就找他幫忙來了。原來金鑫閣大酒店職工裘德鋒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南昌市西湖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3年，張龍龍想給裘德鋒辦理暫予監外執行。剛拿了張龍龍8萬元錢的許曉剛不由分說，就與法院院長打招呼，裘德鋒順利得以暫予監外執行。不久，張龍龍又給許曉剛送來2萬美元。2000年春節前，許曉剛又在金鑫閣大酒店茶座收受張龍龍送的人民幣10萬元。張龍龍的“大方”讓許曉剛覺得這個人很講義氣，值得深交。
　　2000年6月，江西省博來集團有限公司與南昌市一家銀行簽訂還款協議書，約定了還款金額和期限。2001年底，張龍龍因博來集團不能如期歸還貸款而找許曉剛幫忙，許隨后向南昌市某銀行行長徐某某打招呼，使博來集團得以延期還款。作為回報，2002年春節前，張龍龍送給許曉剛人民幣20萬元。
　　2003年，金鑫閣大酒店發生員工被傷害一事，許曉剛聽說后馬上打電話要求南昌市公安局東湖分局抓緊破案，從嚴處理。2004年上半年，許曉剛在“2001歌城”又收受張龍龍送的美元2萬元。
　　
　　劉權祖——南昌龍基實業公司董事長
　　
　　劉權祖是在逃亡路上與許曉剛成為朋友的。1998年，劉權祖因涉嫌伙同他人持槍傷人案，被南昌市公安局西湖分局追捕而逃往北京。當時，許曉剛正在北京出差，劉權祖經人介紹結識了這位省公安廳領導，如獲至寶。不久，劉權祖為案件的事找許曉剛幫忙，許曉剛在劉權祖寫的材料上作了批示，并與時任南昌市公安局西湖分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打招呼，致使劉權祖當時沒被立案追究。而劉權祖對許曉剛也是言聽計從，并不時送錢物給他。2000年5月份，應許曉剛的要求，劉權祖將15萬元人民幣送到北京交給許曉剛的女朋友陳某。2003年，劉權祖送給許曉剛一塊價值4萬港幣的“積稼”牌手表。2004年春節前，劉權祖到許曉剛辦公室送其10萬元。2004年的上半年，許曉剛因臨時急用錢向劉權祖借了10萬元。過后不久，許曉剛將10萬元還給劉權祖時，因劉一時推辭沒收，許曉剛就決定不還劉權祖了。2004年11月左右，許曉剛妻子李某住院期間，劉權祖當著許曉剛的面送了2萬元人民幣。此外，2000—2003年，許曉剛共收受劉權祖送的過年紅包4萬元。
　　也正是有了許曉剛這個朋友，劉權祖一直逍遙法外。直至2005年年底，公安機關才對劉權祖涉槍案立案偵查，并以劉權祖涉嫌敲詐勒索、故意傷害、窩藏罪移送審查起訴。
　　
　　
　　李曉東——江西省宏基路橋有限公司原董事長
　　
　　1997年，許曉剛經人介紹認識了李曉東，并成為朋友。2000年，江西省紀委、監察廳對李曉東等人涉嫌虛假出資等違法犯罪問題的“吉安路橋”案進行了查處，并將有關材料移送給江西省公安廳，擬請江西省公安廳進行立案偵查。江西省公安廳決定由許曉剛負責該案。
　　一聽說是許曉剛負責此案，李曉東急忙找到他，許曉剛也滿口答應幫忙。2000年11月16日許，許曉剛自美國回來途經香港時，李曉東送給他港幣10萬元、1塊價值港幣3.15萬元的“肖邦” 牌手表、1臺價值1.7萬元人民幣的手提電腦，并墊付了許曉剛為劉權祖和熊新興帶的2塊“百達·翡麗”手表的購表款15萬元港幣。回到南昌，劉權祖和熊新興分別付了8萬元人民幣的購表款給許曉剛，而許曉剛卻只還給李曉東8萬元人民幣，另外8萬元落入自己腰包。
　　隨后，江西省公安廳以不具備立案條件為由，將李曉東案件材料退回給省紀委。后在江西省監察廳的督辦下，江西省公安廳另行組成專案組辦理李曉東案，李曉東也因犯合同詐騙等罪于2004年被判處無期徒刑。
　　像李曉東之類的企業家“朋友”，許曉剛還有不少。這些“朋友”在充當許曉剛“提款機”的同時，不時享受著從許曉剛那兒尋租權力的種種好處，這種用金錢和權力堆積起來的友誼注定是難以長久的，就像許曉剛后來認識到的那樣。
　　
　　鄧某、李某、陳某、趙某、班某——許曉剛的女朋友們
　　
　　許曉剛的朋友圈里，還有N個曾被他視為“紅顏知己”的女朋友。1997年新春伊始，許曉剛到山東省青島市開會。在這里，某洗浴中心按摩小姐趙某闖進了他的生活，并成為他的女朋友，此后的近3年時間里，許曉剛送給趙某40多萬元，并在北京給她找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1998年春天，許曉剛出差北京，又與一家夜總會的服務小姐陳某交上了“朋友”。兩年的情人生活，許曉剛給付了30多萬元。為了幫助陳某告別夜總會的生活，許曉剛介紹她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從業，并為她出面聯系到江西省內兩家煙草企業兩筆300萬元的廣告業務。從中分得提成后，在許曉剛幫助下，陳某又做起了彩票生意。
　　2000年秋天，許曉剛又在一家夜總會認識了服務生班某，并在之后用40多萬元的錢物維系他倆一年多的情人關系。
　　相比之下，鄧某和李某是許曉剛最鐘愛的兩個女朋友。鄧某，江西鷹潭市人，歌唱演員，曾兩次參加全國大獎賽，并獲過獎。經人介紹認識后，許曉剛與鄧某發展為情人關系。2002年初春的一天，鄧某與許曉剛、熊新興在南昌“2001”歌舞廳唱歌，當鄧某提出自己參加全國大獎賽的歌曲制作費沒著落時，許曉剛當即叫熊新興出這筆錢。唱完歌，熊新興便拿出5萬元人民幣。同年7月，因鄧某出MTV、個人專輯，熊新興又匯給她30萬元。這幾年，為支持鄧某在“歌唱事業”上發展，許曉剛共付出了200余萬元的錢物。
　　不過，隨著鄧某在事業上逐漸走紅，開始把許哥甩掉了。2005年8月，當她得知許曉剛被“雙規”后，就急于劃清與許曉剛的情人關系，稱自己是被許曉剛欺騙的。而當檢察機關辦案人員找到鄧某時，她更是竭力否認與許之間的情人關系，試圖把許送給她的幾百萬贓款洗白，后來干脆說自己壓根兒不認識許曉剛，氣得在看守所里的許曉剛連飯都吃不下。但是，事實終歸是事實。
　　李某是鄧某的表妹，本來也是在一家洗腳店里當按摩女。2003年春節期間，急于想甩掉許曉剛的鄧某把李某介紹給許哥后，許與李某迅速發展成為情人。為維持情人關系，許曉剛出資幫助李某在南昌經營了一家某品牌服飾專賣店、又送“寶馬”轎車……直至案發，他送上的錢物也在200萬元以上。
　　案發后，在許曉剛的悔罪錄中，他認識到：“我先后認識并與之交往、發生性關系的多個女人中……無一例外地都與經濟關系直接掛在一起。雖然其中也確有因情感因素在一起的，但在金錢面前就顯得十分蒼白，有的雖然不看中錢，但看重權，仍然不能‘脫俗’……”在近10年里，許曉剛花在女朋友們身上的錢在500萬元以上，而這些錢基本上都是向一些有求于他的企業家“朋友”們索賄受賄得來的。
　　
　　許曉剛自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許曉剛涉嫌受賄罪一案，由最高人民檢察院于2006年4月21日指定浙江省檢察院管轄，同年4月24日，浙江省檢察院將本案交由衢州市檢察院立案偵查。同時，許曉剛涉嫌非法持有槍支罪一案，由江西省公安廳偵查終結，于2006年8月7日移送衢州市檢察院并案處理。2007年1月19日，衢州市檢察院以許曉剛涉嫌受賄罪、非法持有槍支罪向法院提起公訴。
　　庭審中，許曉剛自稱走到這一步是“咎由自取”，他表示為了國家長治久安和法制的健全，自己應該接受法律的懲罰。在庭審即將結束時，許曉剛作最后陳述：“我17歲當兵來到衢州，在這兒呆了5年，入團、入黨，可以說，人生的大好時光有一部分留在了這里。回到家鄉后，每次都是匆匆路過這里。我曾許下心愿，有生之年再踏上這片土地。但非常遺憾的是，這次來卻是以一個囚犯的身份。從2005年8月到今天，一年零六個月，我在反思自己。我之所以走上這條路，是世界觀、人生觀發生變化、扭曲的結果，也是被朋友們利用的結果……”未曾說完，泣不成聲。
　　一審判決后，許曉剛當庭表示服判。2007年5月8日，許曉剛被押送到浙江省第六監獄服刑改造。
　　（作者單位：浙江省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