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犯罪嫌疑人崔某于2005年3月至2006年3月間,在本市朝陽區朝外大街高速演藝吧租用4套包房,雇用6男1女利用電腦上網以女人身份與客人聊天并留下客人電話,再由佘某、賈某等女“酒托”與客人聯系,將客人約至高速演藝吧,事先不讓客人看賬單,女“酒托”在點高價酒水后借故離開,由崔某、裴某等人向客人要消費費用,客人如不給錢,崔某就用言辭相威脅,客人被迫交付費用,對于沒帶現金的派裴某與客人一同取錢,共以此手段獲取孫某、劉某、楊某、黃某人民幣15000余元。
二、分歧意見
對于本案行為人行為的定性,有兩種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崔某等人構成強迫交易罪。理由是:崔某等人的行為符合強迫交易罪構成要件。從本案來看,崔某主觀上具有非法獲取不正當交易收益的目的,客觀上崔某組織佘某、賈某、裴某等人,通過騙取被害人到高速酒吧消費,采用威脅方式迫使被害人支付高額消費費用,完成交易行為。從行為的整體來看,行為人是有預謀、有組織的強迫交易行為,侵犯了正常的市場經濟秩序,情節嚴重,構成強迫交易罪。
第二種意見:崔某等人構成搶劫罪。理由是:崔某等人通過誘騙方式誘騙被害人來高速酒吧消費,制造消費陷阱,“酒托”佘某、賈某在被害人不知道酒水價格情況下,點了價格昂貴的酒水,雖然我國法律對娛樂場所酒水沒有限價規定,但如果明顯超過行業一般價格,采取威脅手段索取高額費用,實質上是打著交易幌子獲取非法所得,構成搶劫罪。本案中,崔某所訂的酒水價格明顯高于同行業價格,并且這種交易是在被害人不知情的狀況下進行的。顯然,崔某主觀上已有非法劫取的故意,客觀上實施采取威脅方法,使被害人不敢反抗,因此,認定搶劫罪為宜。
第三種意見:犯罪嫌疑人不構成犯罪,應做無罪處理。理由是:其一,強迫交易,實質是違背被害人意愿、使其不能自由選擇交易對象,而被迫接受交易或服務。本案中,崔某等人制造消費陷阱,誘騙客人消費,只能認定為不正當的競爭手段;崔某采取輕微程度威脅收取消費費用,行為方式不當但不能認為是犯罪。因此,本案中,崔某等人并未違背被害人意愿,在選擇交易對象上被害人擁有自由選擇權,只是支付交易有違被害人意愿,但這一定程度上也是被害人過錯造成的,難以認定強迫交易罪。其二,經北京市朝陽區價格認定中心證實,娛樂場所內銷售酒水沒有最高限價,且沒有法律規定,故高速演藝吧酒水定價畸高,不屬于違法行為。換言之,行為方的問題主要不在于要求被害人付款,而在于誘騙被害人消費。而本案中誘騙被害人消費的行為本身也不構成詐騙罪,因為被害人在酒托離開崔某等人索要錢款時已經知道事情真相,其付款是不自愿、不主動的。其三,強迫交易罪的行為方法是使用暴力或者威脅方法,而本案中崔某等人的威脅程度未達到強迫交易罪的客觀條件。因此不能認定為強迫交易罪的威脅手段。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一種意見,崔某等人構成強迫交易罪ZnoQVASYXzXznM4lKPwMudXfkV4PIEDUCIsVBnteapQ=,符合強迫交易罪主客觀要件。
(一)崔某等人構成強迫交易罪
第一,崔某等人具備強迫交易罪的主體資格。強迫交易罪主體是一般主體,自然人和單位都可構成。本案,崔某有固定經營場所并有合法營業執照,具備交易主體資格。
第二,崔某等人主觀上具有通過制造消費陷阱,騙取客人支付酒水費用的故意。從認識因素來看,崔某等人認識到制造消費陷阱騙取消費的行為是不法行為,具有違法性;從意志因素來看,崔某等人通過制造陷阱,騙取被害人高額消費,迫使被害人完成交易,希望以此獲取不正當收益,具有強迫交易的故意。行為人從預謀制造消費陷阱,到威脅交付費用作為一個整體,體現了主導和控制被害人選擇消費對象,違背被害人意愿,以獲取不正當交易收益之目的。
第三,崔某等人客觀上采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手段,使被害人被迫支付高額酒水費用,從整體上來看是違背交易相對人意愿,被迫接受服務,符合強迫交易罪客觀要件。強迫交易罪是以暴力、威脅手段強買強賣商品,強迫他人提供服務或者強迫他人接受服務,情節嚴重的行為,其實質是控制和干涉他人選擇交易對象和交易方的自由權。崔某等人制造消費陷阱,通過網絡利用女“酒托”引誘,虛構事實、隱瞞真相,有涉嫌詐騙罪可能。但是,被害人在被迫交付酒水費用時已經知道事實真相,不再存在被欺瞞問題;另外,從主觀上看,行為人具有通過完成交易以獲取不正當交易收益之目的,而不是非法占有目的。源于此,行為人強迫付款的行為部分也就不成立搶劫罪。但從欺騙到強迫交易整個過程來看,行為人采用欺騙方法引誘被害人來高速酒吧消費,指使女“酒托”點高價酒水,后為保證被害人付款采取威脅方法,從整體而言是違背被害人意愿的交易行為。再有,強迫交易罪的“威脅”手段程度應做廣義理解。“威脅”是使他人不敢反抗以實現犯罪目的,因此,“威脅”只要達到使他人心理受到強制不敢反抗程度即可成立強迫交易罪的客觀要件。本案中,行為人采用言辭方式,被害人面對崔某、裴某,已經產生恐懼心理而不敢反抗。如被害人孫某證言“我當時沒敢提出異議,但我覺得肯定貴了,因為當時包間里有一個姓崔的男的,還有一個自稱是齊齊哈爾的男的(裴某)和一名男服務員,當時我怕他們打我”,說明崔、裴等人的行為實際上已對被害人形成了精神強制,而不得不付錢。
第四,本案崔某等人的行為侵犯了正常市場交易秩序。強迫交易罪客體是國家保護的正常市場交易秩序。本案行為人違背市場交易規則,采用不法方式交易,對正常交易秩序產生危害。
第五,強迫交易必須具備情節嚴重條件,才成立強迫交易罪。所謂情節嚴重,主要是指多次強迫交易的;實施強迫交易非法獲取數額較大的;造成惡劣影響的;結伙實行強迫交易的;手段惡劣的;強迫外國人交易的等等。本案中,崔某組織佘某、賈某、裴某形成團伙實施多次強迫交易,非法獲取數額較大,屬于情節嚴重情形。
(二)崔某等人不構成搶劫罪
2005年6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為區別強迫交易罪與搶劫罪提供了三個參考標準:首先,強迫交易罪的主體是否是從事正常商品買賣、交易或者勞動服務的人;其次,是以交易還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第三,索取價錢、費用與合理價錢、費用相差是否懸殊。如何理解“索取價錢、費用與合理價錢、費用相差是否懸殊”?《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規定,“既要考慮超出合理價錢、費用的絕對數額,還要考慮超出合理價錢、費用的比例,加以綜合考慮”。就本案來看,崔某等人是按照事先制訂的價目表收取酒水費,但根據北京市朝陽區價格認定中心證實,娛樂場所內銷售酒水沒有最高限價,且沒有法律規定,故高速演藝吧酒水定價畸高,不存在違法情形,因此,難以認定超出合理價錢、費用數額較大。同時,行為人主要是使被害人消費后收取酒水費用,而不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毫無對價強行劫取,因此,不屬于以交易為幌子的搶劫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