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天下文章一大抄”。這句話在學術論著的寫作中具有兩個絕然不同的解釋:其一,是指將古今中外學術論著中的帶有結論性的語句、段落一字不漏地抄引,并注明其詳實出處作為論據。如此“一大抄”,無疑是褒義語。其二,是將古今中外學術論著中的帶有結論性的語句、段落用自己的語言方式重述一遍,不注明詳實出處,僅在文末開出“參考文獻”字樣,從而蒙混讀者,使讀者以為文中的結論性語句皆是作者的研究成果。如此“一大抄”,無疑是貶義語。
當今,音樂理論界有不少人,在學術論文的寫作中,剽竊、抄襲之風已經泛濫成災。其偷盜手法十分簡單——即以“參考文獻”替代“引文、注釋”。君不見,近二十年來,全國絕大部分音樂理論刊物,無不發表大量的以“參考文獻”替代“引文、注釋”所謂的“學術論文”!說實話,這類“學術論文”,鄙人一字不讀!因為這類文章毫無學術價值。
面對音樂理論界“一大抄”的剽竊、抄襲之風,早在1988年,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楊沐先生就在《音樂研究》上發表了《我國音樂學學術文論寫作中的幾個問題》①中強調了學術論文寫作中的“注釋”、“引文”必須規范化。
到了2000年,楊沐先生又在《中央音樂學院學報》上發表了《再談學術規范與文德文風》②一文中云:“深感中國大陸音樂學術文論寫作不合規范,征引他人言論甚至取用他人成果卻不注明出處的弊端嚴重,文德文風可虞……目前國內音樂出版物中只在書末列一‘參考文獻’而行文中不作任何說明的做法卻好像已經成了慣例。哪怕著作中大量使用了別人的成果,也都不注明出處,只在書末附一個并不完整的‘參考文獻’就心安理得了。……結果是一本本割斷學術史、絕大部分抄自編自他人舊著、講義或手稿的‘著作’包裝出籠。不知實情的讀者因而把抄襲者視為該專題的開山鼻祖,以為前無古人。”
又如,謝維揚先生在《也談學術規范問題》③云:“在一項成果中,哪些是自己的發明,哪些是借用了成說,一定要講清楚。現在不少作品對此采取故意模糊戰術……這種模糊戰術的壞處很大,不僅造成一大批低水平重復的‘成果’,而且給后人留下了一筆糊涂賬,對科學的良性發展十分不利。”
又,曹樹基先生在《學術批評的規范》④云:“在研究中不注明來源地引述他人著述,可視為抄襲;對于所引用的成果,只在文章的末尾或書末列為‘參考文獻’,在正文中并不提及,也可視作抄襲;將他人著述中的文句進行改寫,又得出與他人相同的結論,同樣視作抄襲。”
為了統一音樂學術論文的寫作規范,2000年《中國音樂學》編輯部特地刊登了《撰稿格式要求》⑤,其中列出了“參考文獻與注釋的區別”條目中說:“參考文獻是作者寫作論著時所參考的文獻署名,一般列表于文末;注釋是對論著正文中[周案:引文]某一特定內容的進一步解釋或補充說明。”可見,“參考文獻”重在“參考”他人著述后,從而受到寫作思維的啟迪;而“注釋”重在注明“引文”的出處及對“引文”的進一步解釋。兩者之間雖有聯系卻各有側重之點。
面對“文抄公”隊伍日趨龐大的現象(甚至某些博導、碩導也加入了這個行列),2003年4月10日,人民音樂出版社、中央音樂學院、《光明日報》文藝部在北京聯合召開了以“嚴肅學術紀律和學術規范,建設優良學風和文風”為會議主題的“學術道德建設問題座談會”。在會議的聯合聲明(二)中說:“作者在文章中的思想觀點與數據、資料,凡不是出自本人而又非眾所周知的常識性知識,都應向讀者做交待,絕不允許把他人的思想觀點與學術成果當成自己的混雜在文章中。著作者如果僅僅在文末籠統地開列若干‘參考書目’,而不以適當方式標明具體文句、文段‘參考’自哪一個‘書目’,就是學術論文寫作不規范的典型表現。在通俗性或普及性文稿的撰寫中,如果引用了他人的研究成果或相關資料,作者也應當加以說明,否則就有抄襲、剽竊的嫌疑。”⑥
綜上所談,學術論文寫作者必須弄清楚“參考文獻”不可替代“引文注釋”。而“引文”又必須用引號將原文一字不漏地引注,絕對不可用自己的語言改寫原文。否則,必然使自己有意或無意地成為“文抄公”!
最后,筆者對當今音樂論文寫作指導者、撰寫者以及刊物編輯者提三點希望:
(一)希望博導、碩導們嚴于律己、清理門戶。對此,葛劍雄先生在《建立學術規范和開展學術批評》⑦云:“現在有些青年學者不懂做學問的規矩,固然有他們自己方面的原因……老師從來沒有教過他們也是原因之一。例如,我看到有些博士論文居然沒有學術史,甚至連起碼的學術回顧和研究意義的論述都沒有。這類論文能送出來供評審,或者能夠通過,說明導師或答辯委員會自己也不懂論文寫作規范,或者有意放縱。還有些學者不懂得在運用別人的成果時應該注明;對別人已經用作論證的原始資料也應該說明轉引的來源。”
又如,楊奎松先生在《遵守學術規范,既要教,也要管》⑧云:“國外學者除了對我們論文、論著中引文缺少注釋這一點經常表示不能滿意外,還往往十分在意我們學術研究成果中普遍存在的注釋量不足和缺乏統一規范的注釋格式問題。……在西方的史學論文和著作中,開篇通常都會對已經發表的最重要的相關成果做簡要的評介、指出其不足,提出自己的研究目的和準備討論的問題。翻開我們的大多數論文和論著,通常是既不介紹也不評論,好像每一篇論文和每一部著作,都是開山之作。……所有老師在指導自己的學生時,首先要教育學生懂得必要的學術規范,懂得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使學生從事學術研究之初即樹立起學者應有的道德意識和責任心。……凡利用他人的研究成果及觀點和資料,必須注明。”
(二)希望研究生們有點獻身科學的精神。當今,許多年輕學子,他們讀研究生不是因為對某一學科特別有興趣,從而獻身于該學科的建設,準備終身坐“冷板凳”,而是為了畢業后能找一份待遇豐厚的工作。由于讀研究生的目的過于功利,從而自覺地做起了“文抄公”。
(三)希望刊物的編輯們能夠嚴格把關。常言道:“編輯是作者的良師益友!”編輯既然是作者的良師益友,從而,當發現學生或朋友的學術論文不符合寫作規范,甚至犯了抄襲、剽竊之嫌,作為良師、益友,理應毫不客氣地予以指出,并將文稿退回修改后方可刊發。
當今,音樂理論界的學術腐敗之風——以“參考文獻”替代“引文注釋”,已到了泛濫成災的地步。倘若以為如此文風即為“中國式”的學術論文寫作模式,豈不笑掉了中外學者的門牙!此風不可長。
①楊沐《我國音樂學術文論寫作中的幾個問題》,載《音樂研究》1988年第4期。
②楊沐《再談學術規范與文德文風》,載《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0年第1期。
③謝維揚《也談學術規范問題》,載《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4期第51—53頁。轉引自②。
④曹樹基《學術批評的規范》,載《文匯報》1999年3月6日;轉載《新華文摘》1999年第6期第153—154頁。轉引自②。
⑤《撰稿格式要求》,載《中國音樂學》2000年第1期第135頁。
⑥《音樂研究》記者《關于加強學術道德建設的聯合聲明與建言》,載《音樂研究》2003年第2期第3頁。
⑦葛劍雄《建立學術規范和開展學術批評》,載《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4期第58—60頁。轉引自②。
⑧楊奎松《遵守學術規范,既要教,也要管》,載《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4期第49—51頁。轉引自②。
周武彥中國音協會員,淮安市文化局藝研室研究員
(責任編輯 金兆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