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半老

　　提到“徐娘半老”這個成語，人們多半會條件反射地想起下半句“風韻猶存”。如果有人查查《辭源》之類工具書，還會知道這成語源于《南史·后妃傳》，本來的話是“徐娘雖老，猶尚多情”。徐娘指的是南朝梁元帝蕭繹的妃子徐氏。那么，這位徐妃究竟有什么樣的風韻，又如何一個多情法呢？翻翻《南史》，才發現全不是那么回事。
　　蕭繹是梁武帝的第七子，封湘東王，從小聰明好學。五歲的時候父親問他：“你都讀了什么書呀？”蕭繹回答：“能背誦《曲禮》。”梁武帝有點不信，當場測驗，蕭繹果然能背，左右莫不驚嘆。長大之后，蕭繹博覽群書，下筆成章，出言為論，不論文才還是口才都冠絕一時。他不大喜好聲色犬馬這些勾當，而喜歡與裴子野、劉顯、蕭子云、張纘等當時的名士交往。據史料記載，他的著作多達數百卷。
　　可是這樣一位才子，卻不招老婆待見。徐氏是蕭繹做湘東王時娶的王妃，名叫昭佩，兩人關系很壞。徐家是南朝的高門大姓，徐昭佩的祖父是齊朝的太尉，父親是梁朝的侍中。然而按史書的說法，這位徐妃卻是“無容質，不見禮”，要相貌沒相貌，要素質沒素質。不知道為什么，徐妃總是對蕭繹的生理缺陷大加嘲諷。原來，蕭繹小時候害病，雖經多方醫治，還是盲了一目，梁武帝因此對他更加疼愛。可是徐妃對這件事態度完全不同。蕭繹兩三年才到徐妃那兒一回——顯然，他也不喜歡這個王妃。徐妃的反應很絕：每回她知道蕭繹要來，就化一個“半面妝”等著他，一邊臉上妝，一邊臉不上妝。那意思：你反正只看得見一邊。蕭繹看見她這張陰陽臉，就大怒而出。
　　蕭繹對“眇一目”這事非常忌諱。有個叫劉諒的人本來很受他的優待，有一天兩人共游江濱，欣賞秋水長天的美景，劉諒順口引了一句屈原的《湘夫人》拍蕭繹的馬屁：“今天可謂‘帝子降兮北渚’。”可是蕭繹卻犯了疑心，說：“下面那句是‘目眇眇兮愁予’，WWNCN+kqzdAvHarIQLw+AG7xReCFN262/aoZ8UWO/bw=你不會是想說這句吧？”從此就對劉諒不好了。無心之失尚且如此，徐妃有意譏諷，他如何不怒？后來他起兵討伐侯景叛軍，侯景的重要謀臣王偉被俘，蕭繹愛惜人才，本來想任用王偉，但有人把王偉以前替侯景寫的檄文拿給他看，其中赫然有這么兩句：“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蕭繹暴怒，以極殘酷的方式處死王偉。
　　蕭繹討厭徐妃，徐妃也對他進行報復。蕭繹拂袖而去之后，她就喝酒喝得大醉，蕭繹回房來，她便吐在他衣中，兩人自然又免不了一輪新的戰斗。其他姬妾若是不受蕭繹寵愛，徐妃就跟她把盞言歡；假如發現誰懷孕了，迎接她的便是刀劍。
　　蕭繹兩三年才進一回徐妃的房間，而且每回都鬧。不過徐妃顯然不愿忍受這樣的活寡婦生涯。她的情人中有一位叫暨季江，姿容俊美，每回幽會之后，暨季江就感嘆：“柏直狗雖老，猶能獵；蕭溧陽馬雖老，猶駿；徐娘雖老，猶尚多情。”
　　后來又出了一件事，蕭繹寵愛的王氏猝死，蕭繹認為是徐妃干的，兩人矛盾激化。等到徐妃所生的世子蕭方等在梁宗室的內戰中戰死，蕭繹更加沒有顧忌，遂于太清三年逼徐妃自殺。徐妃投井而死，蕭繹把她的尸體還給徐家，還聲稱這是“出妻”（休妻）。徐妃最后被葬在江陵瓦官寺。蕭繹還不肯罷休，又把她寫在自己的著作里，大概是想把徐妃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然而千年之下，除了與原意不甚切合的“徐娘半老”之外，“半面妝”和“湘東一目”也搖身一變而成為風雅術語：燈謎中有“徐妃格”，圍棋中則有“湘東一目”。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