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讀書人一夜成名已經不是什么神話了。發達的現代媒體在打造學術明星上顯示出神通廣大。當然,也不是誰都能成為學術明星的。要成為學術明星,真正做到“給我三尺講臺,我能攪動中國”,除了機緣,還需要在某一方面有很豐富的積累,需要富于才情和個性的表達,需要做到對于一些材料了如指掌、爛熟于心,需要做到娓娓道來,如數家珍,信手拈來,皆成妙諦(趣)。即使是諳熟一些稗官野史,軼聞趣事,然后用插科打諢的方式娛樂大眾,那也需要機智和機趣,也需要一種卓越的天賦,一種不凡的能力。
應該承認,學術明星對于培養和激發廣大民眾對于學問的興趣和對于學習的熱情是功不可沒的。學術的價值固然遠不僅僅在于影響大眾,但學術如果不能影響大眾,只是在象牙塔里供極少數的人把玩,它的存在價值自然要大打折扣。一個學術明星比一個單純的娛樂明星對于學習化社會的成熟無疑更有意義。
一些書齋學者對于學術明星求全責備,甚至橫加指責是不是多少有些酸葡萄的心理?至于以“責任擔當和學術操守,以及濃重的文化憂患意識和文化危機意識”為口實,對于學術明星的討伐,在我看來有“偽崇高”和“假道學”的嫌疑。在建設多元社會、開放社會的今天,即使是對于他們的作秀、煽情、媚俗和窺私獵奇,或許還多少有些沽名釣譽,我們也需要理解和寬容。
學術明星是我們今天社會中的一道風景。能夠誕生學術明星也是我們社會進步的一個重要表現,多元社會才有可能是和諧社會。有一些學術明星,對于豐富廣大民眾的精神生活、普及學術文化是有價值的,但倘若沒有卓越的思想家,一個民族的文化畢竟是缺乏靈魂和高度的。一個社會即使有成百上千個學術明星,倘若沒有哪怕一兩個杰出的思想家,我們精神的天空仍然是寂寥和灰暗的。
思想家是這樣一類人:他們以思考人類的命運作為自己的樂趣、使命和責任,他們是人類核心價值的堅定的守護者,他們能夠“面對強權說出真理”(Edward Said,愛德華·薩義德),“他寧愿失歡于眾,獲罪于邦,而決不折腰”(〔英〕阿蘭·德波頓著,《哲學的慰藉》,資中筠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4月版,第7頁),他們胸有丘壑,并胸無宿物。當代西方思想家柏林(Isaiah Berlin)有言:“思想家不是時代進步的動力,也不是時代進步的征兆,他們是時代進步的代言人。”
一個學術明星可以紅極一時,但如果他缺乏原創性的思想養料去滋養一個民族的心靈,隨著時光的流逝,還是免不了“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造就學術明星是比較容易的,只需要發達的傳播媒體加上學者個人的天賦和努力,而一個社會要造就出思想家卻需要充分的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需要徹底去除人治傳統和“官本位”的思想意識,需要切實地保障公民的政治與文化權利。陳四益先生的打油詩別有風味,在不覺莞爾之余令人深思:“講話何須著意新,照搬照轉有前因。言無創意官多貴,語不驚人禍遠身”。在假話、空話、套話充斥的社會中,杰出的思想家是難以誕生的。
杰出的思想家當然也難以在民眾文化素質低劣的國度中產生。如果說學術明星代表著普及,思想家代表著提高,水漲船才會高,所以提高整個國民的文化素質就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但需要警惕的是“快餐文化”泛濫,可能不僅無益于普及,還可能吞沒、銷蝕思想之舟,起到的是“愚樂”、麻醉民眾的作用。
編輯/李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