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生存權,也許有人會問,在今天,人們的生存權會存在問題嗎?我們難道對生存權不尊重嗎?
孤立地看,社會快速發展到現在,生存權的確不存在什么問題,它還常常被人們放在很高的位置予以贊美。但在聯系和比較中看,生存權的位置并不高,還經常被漠視。
今年5月,沈陽一位16歲的貧困女學生,在一整天粒米未進的情況下,雖然明知不對,但饑餓萬分的她還是沒禁得住酥香可口的面包的誘惑,在便民店內將面包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在被店主發現并屢次宣稱要把此事向學校告發后,覺得無臉面對他人的這位少女,選擇自殺來終了一切。在遺書里,她這樣寫道:“我當時真的很餓,我也知道不好,但是我真的很餓。”
這個例子雖屬極個別,但能很好地說明生存權和其他權利之間的關系。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這位少女做出了屬于人的本能的選擇,看見解饑的面包而伸手。盡管這個舉動被賦予了一個詞匯叫“偷”,她這一伸手,就損害了他人的財物不能侵犯的權利。
但在少女伸手的這一刻,在她的心里,生存權是明顯高于后者的。令人悲痛的是,她把尊嚴視為高于生命,但沒了生命,生存權焉附?
而在那位店主看來,他的面包被偷,偷者就應當受到懲罰。他只知道維護自己的權利,卻失去了對人的最基本權利的尊重。設若他不是如此不分清紅皂白,而是細心問詢,將心比心,悲劇或可避免。
或許,店主對人的生存權的漠視源于他的無知,但是,我們現實生活中的有些制度和規則等卻不應該如此無知,執行這些制度和規則的人不應該如此無知。
什么是生存權?盡管自生存權產生的那一刻起學術界就爭論不休,但有些觀點至少是有共識的。鄧小平曾說:“對于中國來說,最重要的人權就是生存權。在舊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根本就沒有生存的權利。”生存權是最基本的人權。生存權的對象不僅僅指生活極度困苦,難以生存的人,它還包括那些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弱者和處于經濟文化等方面困境中的人。最低的生存權就是維持生命存在的權利。生存權也是發展的,今天的生存權還指維持生命的生存質量的權利。
遺憾的是,我們有一些制度和規則對生存權并不尊重,執行有關制度和規則的人對人的基本生存權并不尊重。比如,城管與小販之間的矛盾,其深層次原因就在于城市管理規則與小販們基本生存權利之間的沖突。
正是基于對生存權的尊重,我們的制度規定“撞了不白撞”,司機不負交規的法律責任,卻需擔負人道責任,必須給予一定的經濟賠償。這體現的恰是一種進步。
我們的社會是人的社會,一個社會越發展,越應該尊重人的基本權利。我們不僅要出臺各種具體制度直接保障人的生存權和發展權,其他各項具體制度都應當處處體現對人的基本權利的尊重,甚至為其網開一面,給予相當的寬容。這正是法的人性化的一面,是現代社會文明的具體體現。
常常想起母親給我講的那個大饑餓年代的故事。那時是大集體,家家都有人餓病在床。生產隊長帶領群眾去收割稻谷,結果沒有一個人不在偷偷擼稻子。那時母親她們大熱天都穿夾層褲,把褲腳系緊,擼下來的稻子就都偷偷地從褲腰塞進夾層里。母親說,父親那時患浮腫,要不是用這個辦法,父親早就餓死了,哪還有你們。語帶自豪又有無奈。
其時,生產隊長又怎么不知大伙在這么干?大家又怎么不知這么干違法?但是,在人的求生欲望面前,在人的生存權利面前,人的本能總是指導人們干合理不合法的事,從而保障人的生命的延續。
在特殊時候,生存權對一般規則與制度具有沖破力,讓我們警醒和反省的,恰恰應當是對生存權的尊重與敬畏,和對一般規則的深思。(作者系人民日報評論部主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