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腳酒

　　清朝乾隆年間，北京有個青云樓酒家，酒菜俱佳。老板李青云為人精明，有錢人來了熱情招待，沒錢人來了也不怠慢，因此生意特好。
　　這天，北京第三大錢莊的老板馬慶余在青云樓請客，有頭有臉的都來了，開了二十多桌酒席，直忙得伙計們跟花蝴蝶飛似的。
　　正喝得熱鬧時，門外進來個書生，一身藍衫雖不破，可也不新了，上面有許多油污。他往靠門口的空桌旁一坐，道：“小二，拿酒來。”
　　小二雖然忙得不可開交，可老板總讓他們待客不分貧富，所以不敢怠慢，招呼著沏了一壺茶，轉身又去伺候馬老板的客人了。
　　那書生一壺茶喝完，見沒人再過來招呼他，不由慍怒，大聲叫道：“小二，拿酒來！”
　　小二這才想起這邊還撂著一位客人，忙不迭地端過酒壺酒杯。書生卻把手一揮，說：“太小，換大的。”小二一愣，又去抱過一壇狀元紅，一個海碗，不想書生仍不滿意：“還小，拿大盆來！”
　　此言一出，客人們頓時都回過頭來。小二心想：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用大盆喝酒的。這人怕是找茬的吧？想說兩句，轉念一想，今兒個馬老板請客，別在這節骨眼上生事。當下照吩咐端過一只大盆，又抱來兩壇酒。
　　只見書生慢條斯理地把三壇酒全倒在大盆里，然后把靴子蹭掉。客人們見書生腳上穿的那雙襪子都沒底了，正想笑，不料，書生竟把襪子也脫掉了，把腳伸進大盆，旁若無人地洗起腳來。
　　眾人見了，又氣又惱，這不明擺著是侮辱我們嗎？青云樓的伙計們更想把那書生拉出痛打一頓。正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馬慶余站起來走到書生跟前，深深一鞠躬，說：“請教尊姓大名。”書生也不理會，大大咧咧地搓著腳丫，回答：“學生姓呂名厚。”
　　馬慶余仍是客客氣氣地說：“在下馬慶余。請問兄臺，這盆酒賣不賣？”“啊……”眾人頓時張大了嘴，就連書生也一愣。
　　馬慶余怕對方不相信，又開出價來：“我出三百兩，一百兩一壇，怎么樣？”在一旁的小二著急了，這三壇酒也就三兩銀子吧，這小子的腳就是人參靈芝草，泡出來的酒也不能這么貴呀。更有一些心腸惡毒的人在想：馬老板真不簡單，想來他是把酒買下，然后再灌進書生肚里去，嘿，等著看好戲吧！
　　那個叫呂厚的書生回過神來，想了想說：“我本不想賣的，可我手頭正缺錢花，就賣給你吧，三千兩！”
　　“哈哈……”眾人大笑起來，“這人酒沒喝，醉得倒挺厲害。”不料馬慶余當即從懷里掏出三張銀票恭恭敬敬地遞過：“三千兩非小數，兄臺拿著多有不便，這三千兩銀票全國通兌，請笑納！”
　　呂厚接過銀票，才掃了一眼，頓時一愣，這哪是三千呀，分明是三萬，抬頭看看馬慶余，馬慶余微微點頭。呂厚不再多說，接過銀票放入袋里，似乎還不滿足，伸出手來道：“還得再借五兩。”馬慶余很干脆地掏出五兩碎銀，呂厚接過順手擲給小二：“去給我買條毛巾，剩下的賞你了。”
　　小二買來毛巾，呂厚擦過腳隨手一扔，依舊把破襪子破鞋穿上揚長而去。
　　呂厚一走，馬慶余吩咐隨從把那盆洗過腳的酒裝回三個壇子，封了口，回身對眾人道：“今天請客本意是想花掉兩個，不料又賺了一大筆。小二，另開一席，慶賀慶賀！”
　　眾人迷惑不解，以為馬慶余神經出了毛病。這時，青云樓老板李青云走過來，說：“馬老板，您這三壇酒賣給我吧。”馬慶余想也沒想，一口就回絕道：“不賣。”“我出三萬兩！”李青云一急開出了大價錢。眾人聞言大嘩，今天怎么了，凈出瘋子，而馬慶余還是搖頭。
　　李青云退一步，抄起一條凳子對準了酒壇，像跟誰吵架似的嚷道：“我出十萬兩，您要再不賣，我可要得罪了。”
　　馬慶余眼睛一轉，笑道：“好吧，難得你識貨，就賣給你吧，十萬兩，便宜你小子了。”
　　酒宴散了，一群商人都圍著馬慶余，大家對他都佩服得不得了，紛紛打聽其中奧秘：“你怎知道李青云定要買這酒？他和你要這洗腳的酒干啥？”
　　馬慶余一邊走，一邊搖頭，怎么也不肯透露，還一個勁地說：“天機不可泄也……”
　　好在不久疑團就揭開了。李青云把這三壇酒擺在青云樓上。他花十萬兩銀子買三壇洗腳酒的事不脛而走，青云樓成了京中一奇，知名度大增，好奇的人蜂擁而至，沒出三個月，他青云樓的酒菜凈賺二十萬，人們這才相信李青云確實不是傻子，他是有商業眼光的。
　　其實，馬慶余也是大賺了一筆！那書生呂厚本是個落魄的舉人，腹中才學盡有，只因沒錢打點，才一直沒出頭機會。后來得了馬慶余三萬兩銀子贊助，便得以打通關節，當年就高中進士，馬慶余又幫他花錢運動，呂厚很快就官運亨通，官至吏部尚書。他感激馬慶余的慧眼和巨資幫助，對馬慶余事事照顧，使馬慶余手眼通天，生意越做越大，賺了何止千萬。相比之下，那十萬兩真是小小的盈余了。
　　由于呂厚平步青云，返過來又使青云樓那三壇洗腳酒真成了寶貝。來京應試的舉子們千方百計地求盅洗腳酒喝，以期沾點兒靈氣和福氣。這使得青云樓又賺了更多的錢。
　　后來八國聯軍進京，青云樓的后人萬貫家財不要，卻背了這三壇洗腳酒逃亡，使洗腳酒得以延續下來，行家品后稱有獨特醬香云云。
　　〔本刊責任編輯 君 早〕
　　〔原載《非常笑話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