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眼光

　　湖廣之地有一個古鎮，人稱湖河。湖河鎮上有一家茶行，生意興隆，遠近聞名。茶行掌柜的是弟兄兩個，老大是大掌柜，老二是二掌柜。
　　一天，大掌柜把二掌柜叫到面前，說：“二弟，我們茶行生意雖然不錯，但維持原狀就沒有發展，有個朋友向我推薦一個從大茶行出來的伙計，我想聘用他。”二掌柜說：“從大茶行出來的伙計難免會有些傲慢，要價高，不好使喚。”大掌柜說：“只要他肯為我們出力，我們重用他，抬舉他，給他出最高薪水也是應該的。”二掌柜說：“那你就看著辦吧。”
　　幾天后，大掌柜外出談生意。臨走時對二掌柜說：“新招聘的伙計這幾天就到了，你招呼一下。”大掌柜走不多時，新招的伙計就來了。二掌柜把他上下打量一會兒：見他年齡不過三十，身高不過五尺，體重不過百斤，面皮瘦黑。二掌柜本來認為柜上人手夠用，沒有必要招人，又一看新來的伙計這副模樣，心里就更不以為然，他淡淡地問：“你貴姓？”
　　“免貴姓龐名正坤。”新伙計回答。
　　“龐正坤……”二掌柜默默念著新伙計的名字，心里覺得反感，因為他的名字和鎮上一個小痞子的名字一樣。
　　“你明天先到柜上收銀吧，等大掌柜回來，看他怎樣安排你吧。”二掌柜說完就走了。
　　幾天后大掌柜回來了，一見龐正坤就親切地問了一番，兩人談了許多茶行的生意經。大掌柜聽了龐正坤對茶行生意的見解很佩服，隨即把他提為大伙計，薪水定得最高，并且對二掌柜說：“大材不能小用，我們要抬舉他。”二掌柜聽了不以為然。
　　大掌柜每天都好酒好菜款待龐正坤，而且啥事也不給他安排。這龐正坤每天除了和大掌柜談論生意經外，就是到碼頭上轉一轉，或者在門前同別人下棋，或者一個人去釣魚。二掌柜對龐正坤是看在眼里火在心里，大掌柜卻說：“別著急，我自有用他之處。”二掌柜聽了把袖子一甩出去了。
　　龐正坤是個精明人，早就看出來二掌柜對他不滿。有一天他對大掌柜說：“柜上也不缺人手，我閑著沒事干，不如早些到茶鄉去，和茶農拉拉關系，提前預定茶貨，免得到了收茶季節收不上好茶。”大掌柜滿心歡喜說：“我也正這么想，你準備什么時候啟程，帶多少銀子？”
　　龐正坤說：“本地連著幾年糧食大豐收，糧食一多，糧價反而低了，這個時候，不如我們把糧食運過去，用糧訂購茶葉，給茶農提供方便，茶葉的價格也可以壓低一些。”大掌柜聽了龐正坤的一番話，十分滿意。對龐正坤說：“你說運多少糧合適？”龐正坤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吧，先裝十船，再帶一些卸船、運糧的費用，我先押著糧船過去看看行情。如果茶農喜歡，糧好銷，我再捎信回來。你看妥否？”大掌柜同意龐正坤的想法，馬上安排人收糧。不到一天工夫，十船糧食裝好。第二天，大掌柜吩咐兩個小伙計帶上一些碎銀子，跟著龐正坤押著糧船，順水南下往江南茶鄉駛去。
　　半月余，糧船到了茶鄉碼頭，龐正坤下船雇人、租車把糧運到茶農莊上。糧車一到村口，許多茶農圍上來，要求借糧。龐正坤向一位老者問明情況。原來近年茶鄉受災，茶農無錢買糧，自然萬分焦急。
　　龐正坤想，糧已運到茶鄉，只有就地出售。可是茶農無錢買不起糧食，怎么辦？龐正坤找到一個姓高的大戶茶農莊主，同他商議：“我現在給茶農放糧，每收我一斤糧，明年還我三兩好茶葉，你看可行否？”
　　高莊主和許多茶農說了一斤糧換三兩茶葉的事，焦急的茶農說：“甭說一斤換三兩，就是一斤換半斤也是大好事。要不然只有兩條路，一是外出討飯茶田荒蕪。二是在家等死。”高莊主把茶農的話傳給龐正坤。龐正坤心想：“人不能太貪，說好三兩就三兩，我們不能趁人之危。”就這樣，十船糧馬上放完了。
　　還有許多茶農沒有借到糧食，都來求龐正坤。龐正坤看到這種情況，馬上修書一封，把情況向大掌柜作了說明。大掌柜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也十分相信龐正坤，立即安排人收糧裝船，不一日糧船裝好出發。
　　且不說龐正坤如何接船放糧，只說湖河茶行二掌柜，他本來對龐正坤就沒有好感，又聽說茶鄉遭災，大掌柜聽信龐正坤意見，大量往江南運糧，不由得十分惱火。他對大掌柜說：“在家門口放債還須有強硬的討債手段，在千里之外放債，還不如把銀子直接倒河里省事。”
　　大掌柜解釋說：“茶農多數是本分人，賴賬的人不多；再說能救他們老少不至于餓死。按常理，滴水之恩該當涌泉相報，所以二弟不必擔心。”二掌柜聽了，覺得有些道理，但還是說：“我覺得不能全聽一個外人的話，弄砸了，外人可沒有份。”大掌柜說：“二弟放心，弄好了，茶行家業是你我兄弟二人的，弄砸了，算大哥我一人的。”
　　二掌柜沒話可說了。大掌柜繼續安排人收糧裝船，源源不斷運往江南茶鄉，足足運了一個月，算起來前后運走八十船糧。江南茶鄉一方茶農得救了，他們廣泛傳頌著湖河茶行的恩情，并把龐正坤敬為救世主，各戶輪流邀請，不讓回鄉。
　　龐正坤一直住在茶鄉，到了第二年春天，他帶信回來說茶鄉風調雨順，如果沒有變化，今年茶葉大豐收。大掌柜把喜訊傳給大家，并開始忙碌地做著收茶的準備工作。
　　可是，有一天龐正坤突然回來了。他見了大掌柜深深鞠了一個躬說：“大掌柜，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說。”大掌柜看著龐正坤滿面愁云，苦不堪言的樣子，知道出了大事。他穩住神，安慰說：“坐下，有話慢慢說。”龐正坤嘆了口氣，說：“眼看著就要收茶了，沒想到來了一場冰雹，新茶被打個精光。去年我們放出去的糧，今年是沒指望收回來了。”大掌柜心里也十分難過，但他還是輕描淡寫地說：“天災人禍，不是你所能阻擋的，你也不要太自責了。”等了一會兒，大掌柜若有所思地說：“看來今年茶農更不好過。”龐正坤說：“何止是不好過，是過不去。去年吃的是借我們的糧，今年只有外逃求生了。”大掌柜說：“外逃求生茶田不就荒蕪了？”龐正坤接住話茬說：“是啊，茶田荒蕪了，明年更還不了咱們的債了。”大掌柜說：“這事你看怎么辦好？”龐正坤說：“去年放出去的糧今年收不回來，我很慚愧，該怎么辦只有你決定。”大掌柜想了一會兒，用手一拍桌子，說：“再放糧。”龐正坤聽了大掌柜的話，真是喜出望外，他蹺起大拇指說：“您真是大將風度，茶鄉的老少真是要感謝您幾輩子哩。”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大掌柜馬上安排人收糧裝船，并讓龐正坤和兩個伙計繼續押糧船南下。二掌柜外出要賬回到家后聽說江南又遭災，茶行又南下放糧的事，不由火冒三丈，立馬找到大掌柜說：“你是不是要毀了茶行？”大掌柜說：“我是想發展茶行，因為只有繼續放糧才能挽回損失。”二掌柜看說服不了大掌柜，就說：“好，今天就分家。你發你的財，我永遠不眼紅。”大掌柜說：“爹走時立有遺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分家。”二掌柜說：“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大掌柜說：“二弟放心，去年放糧八十船，今年準備一百六十船，共計二百四十船，每船糧花五百塊大洋，總共花十二萬塊大洋，這十二萬大洋算在我頭上，字據我已立好，請二弟收好。”二掌柜看了字據，再不好爭辯，但還是不甘心，心想：“明年如果還收不回本錢，一定分家。”
　　大掌柜繼續收糧裝船，一百六十船糧救了一方茶農的生命。江南茶鄉每家每戶把湖河茶行大掌柜的名字立成牌位，每天燒香磕頭，同時安居家鄉，修理田園，等待來年好收成。
　　龐正坤也沒閑著，他想災情已過三年，明年咋也該豐收了。茶行明年要收茶的話，那可是幾百船茶啊，茶行根本沒處放。再說，短時間銷不出去，堆的時間長了，茶葉會發黃變質。所以，龐正坤利用近一年時間，走遍了陜西、山西、山東、安徽等省的茶行，預定銷售訂單十幾家。天不負人，茶葉豐收了，茶農把上好的茶葉給龐正坤準備著，并讓他回家到碼頭接船就行了，這里的事茶農自行安排好了。
　　龐正坤回到湖河茶行，沒幾天，第一批茶船滿滿二十船到了。大掌柜一見犯愁了，沒處放，怎么辦呢？龐正坤給大掌柜說：“今年大概有二百船，我給茶農說好了，如果他們一年還清債，他們太緊。如果我們一年收完茶葉，我們也不好銷售。所以我安排他們兩年還清。”大掌柜說：“可是，二百船也沒處放啊！”
　　龐正坤拿出訂單，大掌柜喜出望外，立馬安排伙計到十幾家茶行去接應茶船。湖河茶行只把第一批二十船茶卸下了，其他茶船到后，只在碼頭上簽上字，轉頭運往其他茶行。
　　收茶季節過去了，湖河茶行足足收了二百船茶，第二年又足足收了二百船，第三年第四年還有同樣多的茶船來，白花花的銀子滾滾流進湖河茶行的分號。二掌柜早已到分號茶行當大掌柜去了，龐正坤也到分號茶行當大掌柜去了。
　　〔本刊責任編輯 馮 因〕
　　〔原載《非常笑話》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