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廖冰兄的漫畫藝術

　　著名的漫畫家廖冰兄剛離我們遠去，回首半個多世紀中國的漫畫領域，廖冰兄的藝術造詣出類拔萃，與奔騰前進的時代潮流相一致，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社會影響，是我國現代漫畫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十年代的中國，外憂內患，在這個血與火、光明與黑暗交織的年代，誕生了漫畫家廖冰兄，他是一位敢于與惡勢力斗爭、不怕坐牢、不怕殺頭的無畏戰士。他的漫畫，謳歌正義，向往光明，詛咒黑暗。半個多世紀以來，坐言起行，矢志不渝，代表著我們當今中華民族的良心。在漫畫界，能深刻記錄中國半個多世紀的苦難歷程，在30至90年代里能拿得出一批反映時代本質，具有很高思想、藝術價值的政治諷刺畫，惟有廖冰兄一人。
　　廖冰兄以哲人般的嚴肅關視著社會，并積極干預，嚴肅地批判，理想地追求，為世鳴不平。“為被害的善良而悲，為害人的邪惡而憤。”是廖冰兄悲憤漫畫的寫照。他關注的是中國特有的社會問題、他的幽默感和喜劇性，是中國式的幽默和喜劇，他的藝術風格是中國民間藝術的風格，也是廖冰兄給人最突出的一個印象。縱觀廖冰兄的漫畫藝術生涯，可謂嘗盡了“苦、辣、甜、酸”。他從真正的漫畫家到長時間畫一張的漫畫家，再到只說不畫的漫畫家，是他人生的三大轉變。
　　廖冰兄一生大部分都是在坎坷中度過的，他的經歷，其實也代表了同時代中國知識分子的經歷。他的個人歷史，其實也是同時代中國知識分子的歷史縮影。從年青的時候開始，廖冰兄便躋身趨于成熟的中國漫畫界，承接了早期漫畫人創立的中國漫畫事業并能發揚光大。這個時期廖冰兄的作品主要有《競爭》、《標準奴才》，他繼承了早期漫畫強烈的批判性，并以強烈直接的思想與視覺沖擊效果，被譽為“在國內無出其右”的“爆炸力”。
　　廖冰兄在抗戰期間加入了“救亡漫畫宣傳隊”，他在廣州舉辦“廖冰兄抗戰連環漫畫展”，并得到《救亡日報》夏衍及郁風支持，在《救亡日報》出畫展特刊，創作《抗戰必勝連環圖》。這期間是中國漫畫的高峰時期，他與葉淺予、張光宇、特偉、丁聰、沈同衡、余新亞、張文元在重慶舉辦“八人漫畫展”，揭露蔣統區腐朽黑暗面。《貓國春秋》一畫是廖冰兄扛鼎之作。畫中揭露了國民黨的黑暗與腐敗，反映了黎民百姓的痛苦與災難，記述的是中華民族一段布滿血跡的歷史，是中國政治諷刺漫畫的杰出代表性作品。他畫的《禁鳴》，控訴了黑暗勢力之狂妄和黎明之不易降臨。廖冰兄的代表作《自嘲》以幽默的形式，諷刺的內涵，喜劇的情緒，把自己的本性表露無遺。此作品獲廣東省首屆魯迅文藝基金獎、廣東美協50年50經典作品。并已勒石河南碑林，流傳千古。《剪辮子》一畫旗幟鮮明地宣揚反封建的理念。身為非黨員的廖冰兄，其堅定高尚的品格是如此的光彩照人。1999年，88高齡的廖冰兄與廣東美術界共籌“憤怒的譴責”——廣東美術界聲討北約暴行漫畫展，奮筆畫了三張漫畫。9月，由廣州市政協、廣東省美術家協會、廣東美術館、廣東教育出版社、廣州市少年宮、廖冰兄工作室聯合主辦的“廖冰兄‘三劣’同樂展開幕暨廖冰兄藝術網站開通儀式”在廣東美術館舉行，《廖冰兄“三劣”同樂集》畫冊同時發行。
　　廖冰兄說過：“漫畫不是玩笑，不是點綴，漫畫是一種責任。”因此他時常告誡自己別忘了身上的義務和擔當。“運用最荒誕的手法表達最嚴肅的內容才是最好的漫畫。”這句話更表達了廖冰兄對漫畫藝術至高境界的理解。告別了那場浩劫之后，深受其害的廖冰兄對社會進行了更為深層的思考，從一個遵命藝術家轉變為一個獨立特行的藝術家，廖冰兄的后期漫畫作品重點在于揭露社會的本質、制度的缺陷。成為了一個敢與封建意識作毫不妥協戰斗的漫畫勇士。
　　廖冰兄蜚聲畫壇足足半個世紀，他的筆蘸著血和淚，從心底里迸發出來的漫畫難以勝數，一張張愛憎分明、尖銳深刻、發人深思的畫作，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和投槍，在我國各個歷史時期中沖鋒陷陣，屢建奇功。他對政治介入太深，同時也妨礙了他成為大藝術家。廖冰兄似乎沒有將藝術作為自已人生的惟一目標。他說：“我大半時間不搞漫畫，我是搞政治的，位卑未敢忘憂國，我是無位常憂國。”讀過廖冰兄漫畫的人，會感覺到有一根橫梁在頭頂上將要壓下來！怪得像一場惡夢里看見一塊巨大的隕星在面前墜落!今天看冰兄的漫畫仍然有這種深沉的壓抑感，這在現代文藝作品中，是很少見的。
　　廖冰兄的畫，批判著一切丑惡、欺詐、貪婪、殘暴、鄙污、無恥……所有溺殺善良的東西，他把愛恨交織一瀉無遺，讓人一睹即有痛快淋漓之感。他的畫也飽含著東方民間內涵，漫畫家方成說過：“廖冰兄的畫具有強烈的民族風格，他的畫不管到哪個國家都能叫響，哪個國家的漫畫都不曾像中國漫畫這樣具有如此強烈的民族風格，而廖冰兄就是其中的代表。”他的智慧，他的哲思熏陶著幾代人，他的畫、書法、題詩都具有鮮明獨特風格，許多作品堪稱中國漫畫史中的經典，對比同時代風格相同的漫畫家，廖冰兄的畫更激情、更果敢、更有沖擊力，因而更震懾人心。
　　步入老年的廖冰兄提筆作畫不是很多了，他認為“現實社會比漫畫家筆下的作品要夸張得多的多。”他希望自己盡快“失業”，他在罵人的同時不停地審視著自己，他直言不諱地說自己的漫畫曾經傷害過一些好人，反思之余，他畫了大量的小品拿出來賣。把掙來的錢花在“救災扶貧助學”等事業上。他稱之為“騙富濟貧”，他一生中幫助過無數貧窮的人。九八年，他捐出多年所得之獲獎證書、收藏證書以及名譽證書等。同年，他把各時期共194幅作品捐贈予廣州市政府，由廣州藝博物院建立廖冰兄藝術館對外陳列開放。同時把香港時期畫稿原作200多幅，以及各時期代表作若干捐給廣東省美術館。2002年捐款設立了“廣州市少年宮廖冰兄美術教育獎勵金”。2003年發起為抗“非典”英雄葉欣塑像及設立“葉欣護士基金”捐款活動。2006年，廖冰兄被某媒體評為廣州十大慈善人物之首。廖冰兄高尚的人格魅力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和肯定！
　　前年春節，我和廣東漫畫界的部分人士去看望他。他用顫抖的聲音毫不掩飾地自嘲哀嘆“死了！”“中國漫畫死了！”“當年的廖冰兄死了！”廖冰兄的話在我們聽來是那么刺耳，在解讀這些話的時候，我們心里清楚，廖冰兄是恨鐵不成鋼！中國漫畫沒有死！也不會死！它和整個社會一樣，將會在復雜的情感交織中前行，只要每一個熱愛中國漫畫的人能腳踏實地地走好每一步，中國漫畫死不了！
　　廖冰兄是一座豐碑，一座燈塔。他以畫筆作掃帚，以清掃人間的垃圾為職務，他與普羅大眾息息相通，和千百萬人休戚相關。從1932年在《時代漫畫》上發表作品開始，揭露丑惡、反對黑暗、堅持正義和向往平等的追求貫注了他的一生，從沒改變。可以說，廖冰兄是中國近代美術史的一個縮影。他的價值遠不止在漫畫領域，即使放在整個藝術領域中評價，其象征意義也沒有別的畫作可以超越。漫畫家方唐說過，廖冰兄的漫畫代表了一個時代的戰斗藝術，它的力度和深度，在中國漫畫界來說是空前的，隨著這一時代的結束，因而也是“絕后”的。空前絕后，預視了中國新的漫畫時代，一個新的漫畫繁榮時期的到來。
　　廖冰兄除了把自己所有財產留給社會以外，給后人最大的遺產是責任感，他說過：“藝術如果沒有價值觀和社會責任感的支撐，到底還有沒有價值？”他一生都不斷地警醒我們記住這一點，一定要記住自己的責任和擔當。
　　今天，我們已經步人了“動漫”時代，中國漫畫也步入了轉型期。廖冰兄說過：“憂國憂民的中國漫畫，無意中由我來畫了個句號，中國如再經歷我那悲憤漫畫的時代，如再需要我的漫畫，中國就太悲哀了。”我們相信，轉型之后的中國漫畫界定能煥發青春，從廖冰兄等老前輩身上吸取無限的能量，向更多元化的方向發展，一個嶄新的中國漫畫的春天定會到來！
　　
　　（作者單位：廣州電視臺制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