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歉語是英漢語言交際中經常出現的一種言語行為,在中西文化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正確地對于自己的過錯做出道歉,給他人以“面子”,為自己爭得“面子”,從而在言語交際中贏得有利地位,都需要我們了解中西文化中歉語的類型及其差別。各個國家的語言研究者,從不同的角度對歉語進行了不同的分析,并對其進行了定義。英漢歉語按照不同的標準,可以分為語言性歉語和非語言性歉語、口頭歉語和書面歉語、正式與非正式歉語等。英漢歉語的語用功能和語用策略也有所不同。英語或者其他的非本族語學習者需要根據自己的語用需要和語用目的來準確地選擇歉語策略,從而在言語交際中避免語用失誤,做到禮貌得體的交際要求。
關鍵詞:歉語;言語行為;語用功能;語用策略;語用失誤;“面子”理論;禮貌原則
中圖分類號:H31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07)04-0130-04
道歉作為一種言語行為,一直是語言學尤其是語用學領域的研究熱點。許多語言學家都對道歉的定義作出了自己的描述。道歉語又是言語交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文化的一個層面。許多語言學家如Fraser[1],Blum-Kulka Olshtain[2],Bergman Kasper [3],Holmes[4]等都從不同方面對道歉語進行了研究。中國乃是禮儀之邦,做錯事要道歉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孩子從小便被教導要勇于承認錯誤,而承認錯誤總是跟道歉密切相關。同樣,英美國家以及世界上其他國家也都十分重視道歉。英語致歉語如“sorry”,“I apologize”等的使用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十分普遍。無論是在中國文化還是在英美文化的背景中,成功的交際在于交際者是否遵守話語規律,是否遵守社會文化規范,換言之,也就是是否遵守本民族的禮貌原則。國外語言學界就致歉語作為一種禮貌言語行為有過不少的討論和研究,而國內對于歉語似乎僅限于漢語范疇內。因此,對于英漢兩種語言中歉語言語行為的對比分析與研究,無論對于英語學習者還是語言文化的研究者來說,都大有裨益。
一、歉語的含義
許多語言學家都曾對歉語做出了自己的描述和解釋。J. Holmes 對道歉做出這樣的描述:道歉是這樣的一種言語行為:“當A冒犯了B,道歉可以用來維護B的面子,并且彌補冒犯的后果,進而恢復A與B之間的和諧(其中A是道歉者,B是被冒犯者。”[4]194-213Fraser則指出:“只有在兩種基本條件成立時,道歉言語行為才有可能發生。 第一, 說話者對自己的舉止行為承認負有責任。 第二, 由于說話者的舉止行為產生了冒犯對方的后果, 說話者由此傳遞出某種遺憾信息。”[1]67-69Olshtain沿用了Brown和Levinson的觀點,認為道歉是一種語言行為, 其目的是為受到冒犯的聽話者提供支持。[5]56-289Olshtain 將承認有過失和負有責任視為道歉的主要組成部分,并且增加了自我羞辱這一成分。在她看來,自我羞辱與通常認為的有損面子的舉止行為是一致的, 因為這與說話者原本正面的形象產生了沖突。[6]113-114Grice認為致歉語這種禮貌話語是一種合理有效的話語行為,是對談話者一方的不合理或無效的言行做出的一種解釋。[7]Edmmondson則認為當人們由于某種原因說出某種話或者做出某種事,或者該說的話沒說,該做的事沒做,從而冒犯了對方時,常常要向人道歉,以表示愿意承擔責任和補救某種不當或無禮的言行。[8]以上對于歉語的種種解釋,都有其合理性,但是每一種解釋都有其不足之處。綜上所述,歉語就是一種在特定的語境中對自己的錯誤或者過失做出承認并且為對方挽回面子的一種言語行為。
二、歉語的類型
根據道歉的內在含義及其在現實生活中的實際使用,人們通常把歉語分成以下三種類型:從交際的渠道劃分為語言性與非語言性歉語;從傳播的方式劃分為口頭與書面形式;從文體(style)的角度劃分為正式與非正式兩種形式。三種類型相互交叉,形成了一整套道歉的形式供人們在言語交際中選擇使用。
(一)語言性與非語言性歉語
語言性道歉是通過語言行為來實現的,具體來說,就是通過語言形式(口頭語或書面語),由冒犯者本人對被冒犯者一方的直接言語行為,也可以是通過第三者來傳遞歉意的間接言語行為。直接的道歉行為,通常又包含面對面的即時行為和事后的補救行為。面對面的即時行為比如:“Excuse me for my…”(請原諒我……),“I’m awfully sorry for …”(我對于……感到非常抱歉), 事后補救行為通常是由于情況緊急或者其他原因如面子問題等等使得冒犯者不能或者不便當場道歉,從而采取事后補救的道歉行為。比如打電話、寫信、發電子郵件等等,事后補救行為只要適時適當,出于真誠一樣可以達到相互理解、消除疑慮、恢復人際關系的目的。[9]61-62間接道歉的言語行為主要是通過第三者來實現。這種言語行為通常是由于冒犯者感到事情重大,需要第三者調和,或者礙于面子,不好親自道歉等原因, 通過第三者來傳達道歉的信息。第三者可以是親戚朋友、師長上級、律師法官、經紀人,甚至社會中出現的“道歉公司”。在處理國際關系中,聯合國或者第三國也可以起到同樣的作用。言語形式上的道歉,根據Al-Zumor, 它可以通過多種策略實現,如:在(1)使用顯性施為句,像“我錯了”、“請原諒”等; (2)對發生的情況或原因做解釋,像“路上堵車”、“我鬧鐘壞了,所以起得很晚”等;(3)表示承擔責任,像“都是我的錯”、“怪我太粗心了”等;(4)向對方表示關心,如“傷著你了嗎?”“讓你失望了吧?”等;(5)表示愿意彌補過失,如“損失由我承擔”、“明天我再買個新的給您”等;(6)保證永不再犯,如“我發誓下一次不會再這樣了”、“今后一定吸取教訓”等。[10]170
非言語行為道歉是指言語行為之外的各種道歉行為。通常采用體態語等非語言渠道來實現,屬于非語言交際(non-verbal communication)的范疇。非言語行為道歉有主體和客體之分。主體的非言語行為道歉比如用手搔一搔頭,低頭,歉意的微笑,雙手抱拳,“負荊請罪”等等都屬于這種類型。客體的非言語道歉行為比如:夫妻吵架后,一方送另外一方一束玫瑰花,或者一盒巧克力;同事之間也可以通過送小禮物等方式來表達歉意。
(二)口頭歉語與書面歉語
口頭歉語也就是用言語(parole)來實現的道歉行為。通俗的講,就是用嘴巴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歉意。它可以是冒犯者本人的言語,也可以是通過第三者的言語來實現。這只是道歉者執行道歉的渠道不同而已。而書面道歉是指通過書面形式來表達歉意的一種言語行為。通常實現的渠道有書信、檢討書、悔過書、電子郵件等,傳遞方式可以是冒犯者直接遞交,也可以通過第三方轉交。
口頭道歉直接、簡潔,但有時考慮不周;書面道歉正式、完整,但時間和空間上都有滯后性。口頭道歉適合那些次要、微小的冒犯,而書面道歉適合那些重大、影響深遠的冒犯。口頭道歉與書面道歉都有其適用的具體條件和語境,這里就不再一一贅述。
(三)正式道歉與非正式道歉
道歉有正式和非正式之分。正式道歉通常借助書信,檢討書或者口頭形式,通過電視廣播、報紙等新聞媒介等表達自己的歉意,正式道歉通常適用于媒體與公眾,國與國之間,比如報紙雜志上的勘誤,日本首相對于“慰安婦”問題的道歉都屬于這一種。而非正式道歉通常采用留言、口頭形式,在朋友、同事、親人、熟人中間完成。無論那一種形式,都是為了澄清誤會,消除隔閡,盡釋前嫌。
近年來,各個領域的語言學家們(包括語用學、語言習得、跨文化交際、話語學等) 都從不同的角度(包括功能、發展、類別、效果等) 對道歉進行了研究,主要是以Brown和Levinson的“禮貌\\面子”理論為基礎的一些研究和以Meier為代表的“修復”理論,但筆者認為,他們的成果大都只是西方社會背景或者英語語言環境下的產物,往往忽視了其他文化和語言中道歉的差異和特殊性。因此,本文從語用學的角度出發,對于中西道歉言語行為進行對比分析,從而為人們進行正確的言語交際提供一定的啟迪和幫助,避免道歉語中的語用失誤。
三、英漢歉語的語用對比
歉語總是存在于一定的語境中,它受社會文化習俗、交際場合、交際方式、以及交際雙方的親疏關系等因素的影響,具有一定的語用原則。英漢兩種語言在語用功能和語用策略方面有相似之處,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差異。
(一)語用功能比較
在英漢兩種語言中,歉語都有挽回面子的功能。社會中的每一個成員都意欲為自己掙得一種良好的公眾形象,個人在公眾中這種良好的個人形象,也就是“面子”。Brown 和Levinson把面子分為“積極面子”和“消極面子”兩種,并提出“面子保全論”。在英漢兩種語言中,人們總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贊同、欣賞以及喜歡,力求維護自己的“積極面子”,而不喜歡被別人誹謗、議論、干涉甚或阻礙,希望對方能尊重自己的“消極面子”。所以在人際交往中,我們要解除兩種“面子”對我們的威脅,創造一種良好的和諧的交際語境,是英漢兩種文化的共同需要。[5]187
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中西方人對“禮貌”的概念也就不同。英國著名語言家Leech提出的禮貌原則中,從受損的角度來看包括兩個方面:(1)使自身受損最大,使他人受損最小;(2)使自身受惠最小,使他人受惠最大。在此基礎上,Brown和Levinson提出了積極禮貌策略和消極禮貌策略,他們認為許多交際行為在本質上是威脅面子的,因此在實際的交際過程中要采取一些補救的策略來挽救“面子”,其中包括“積極禮貌策略”和“消極禮貌策略”。“積極禮貌策略”以“接近基礎”主要滿足受話人的“積極面子”需求,使受話人的個人形象與說話人在言語行為中體現的受話人的個人形象一致。積極禮貌策略與“面子”威脅言語行為沒有直接的聯系,如恭維與贊揚,它幫助雙方建立和保持一種友好合作的氣氛。“消極禮貌”是以“回避”為基礎的策略,說話人通過承認并尊敬對方“消極面子”需要,不干預對方的行動自由來滿足對方的“消極面子”,維護受話人的私人領域和自我決策的權利。Brown和Levinson認為禮貌就是用補償威脅“面子”行為,是雙方選擇各種策略維護對方面子的言語行為,因而禮貌和“面子”構成了手段和目的的關系。而我國著名學者顧曰國概括漢文化中的德、言、行的禮貌要求,對Leech的策略準則和慷慨準則進行了修訂,同時提出了不同于西方學者的“中國式”的禮貌原則,其中策略準則包括:(1)盡量減少他人付出的代價;(2)盡量夸大得到的益處。慷慨準則包括:(1)盡量增大對他人的益處;(2)盡量說小自己的代價。
從以上英漢學者的分析中,我們發現英漢兩種文化對于“面子原則”和“禮貌原則”的表述雖然略有不同,然而對于歉語的語用功能還是基本一致的。[11]117
(二)語用策略的比較
道歉言語行為是禮貌言語行為的一種,是消極禮貌的一種策略,主要通過尊重受話人,避免突出說話人自己,減少對對方的強加等來實施的。許多研究者都對道歉策略進行了分類,其中大部分都是基于對第二語言學習的研究,分類的結果也不盡相同,如Cohen和Olshtain認為完整的道歉至少應包含以下5個策略:(1)表達歉意(expressing the apology);(2)陳述原因(stating the reason);(3)認可責任(taking responsibility);(4)提出補償(offering the redress);(5)承諾不再犯錯(promising the forbearance)。[12]117而Holmes也提出了道歉4個基本的策略(1)明示歉意(an explicit expression of apology);(2)解釋澄清(an explanation or account;an excuse or justification);(3)承認責任(an acknowledgement of responsibility);(4)承諾不再犯錯(A promise of forbearance)。[4]194-213筆者在兩位學者研究理論的基礎上歸納出以下5點道歉策略:(1)表明歉意(an expression of apology);(2)解釋澄清(an explanation or account; a reason for the offence; an excuse or justification);(3)承擔責任(an acknowledgement of responsibility);(4)提出補償(offer repair or redress);(5)承諾不再犯錯(a promise of forbearance)。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社會、不同的文化有著不同的會話原則和禮貌原則,從而造成交際中的語用禮貌原則也有區別,如西方人禮貌原則是著眼于“自我價值”,更多考慮的是交際雙方的得與失、利與害、多讓他人受惠和多讓自己受損,所以他們把禮貌當作“策略”,如果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發生沖突時,他們寧可犧牲禮貌原則而注重合作原則,即注重講真話和老實話。而中國人長期以來在儒家思想文化背景的影響下更多考慮的是“道德”問題而不是“策略”問題,為了保持交際雙方友好和諧的人際關系,不一定時時刻刻都關注個人的得與失、利與害的問題。換句話說,西方人的禮貌準則追求的是“真”,而中國人追求的卻是“善”,所以英美人和中國人用英語或用漢語進行交際的時候就會產生“信息差”,在選擇語用策略上,肯定也會存在一定的差異。
四、結語
歉語是禮貌言語行為的一部分,它屬于一種補救性交際行為。[13]恰當地使用和理解歉語是交際能力的重要體現,也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作為英語或者其他的非本族語學習者,熟練地理解和掌握各國文化中歉語的語用功能和語用策略,準確地選擇歉語策略,去滿足自己的語用需要和語用目的,不但可以避免言語交際中的語用失誤,而且必將對其語言交際產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14]17-23當然,通過語言對比或者對比語言學的角度對歉語作更加深入的研究,也是掌握各種語言文化知識、文化現象的一種可取的重要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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