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小茉
整理/廣州齊齊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姐姐叫小茉,妹妹叫小莉,姐妹倆只相差一歲。高中畢業前,姐妹倆是村里鎮里公認的姐妹花。高中畢業時,由于家庭經濟條件限制,兩人中只能有一人上大學。大義姐姐主動把上大學的機會讓給了妹妹。可是,從此開始,姐妹間逐漸產生裂痕,原本溫馨的姐妹感情陷入了泥淖……
面對迅速變化的妹妹,痛苦的姐姐悔不該當初。以下是姐姐小茉的自述——
美麗的憧憬面前,姐姐把機會讓給妹妹
1981年,我出生在湖南省岳陽農村。僅僅一年后,妹妹小莉出生了。我到了上學的年齡,父母考慮到姐妹倆在學校里能互相幫助,不被欺負,就讓我晚一年入學。第二年,我和妹妹小莉一同上了小學。
從1989年上小學,到1999年讀完高一,我和小莉始終在一個學校一個班。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食則同食,睡則同寢,親密無間,無話不說。隨著年齡增長,我和小莉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慢慢成了村里鎮里有名的姐妹花。雖然只比小莉大一歲,許多人甚至認為我和小莉是雙胞胎,但時時刻刻,我都表現出一個姐姐的風范,處處讓著小莉,處處照顧著她。小莉也懂事,也知道想著我,想著家里。
1999年9月,上高二時,由于愛好不同,我和小莉終于分班了。我和她都充滿了對大學的憧憬,甚至已經在心里各自預設好了將來要報考的大學。
但父母臉上的愁容越來越重。終于有一天,爸爸吞吞吐吐地說:“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干不了重活了,家里僅靠你們媽媽是不行的。即使我身體棒,靠種田和打點散工,也不可能供你倆同時上大學。只能是一個上大學,另一個種田、打工,補貼家用賺學費……”
說話的時候,爸爸的臉上充滿了愧疚。當時,氣氛死一樣的凝重,我和小莉都陷入了沉默。誰都知道,做出選擇之后,我和小莉將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命運也許會變得天差地別。
看著愧疚的爸爸媽媽,看著心神不定的妹妹,最終是我打破了沉默。我說:“我退學,讓妹妹繼續上高中考大學吧。”小莉拉著我的手,感激地說:“姐姐,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讀好大學,讓你和爸媽都過上好日子!”我欣慰地笑了,為了妹妹的懂事,為了我在關鍵時刻做出了一個讓全家欣慰的決定。現在想想,當時我痛快地做出這樣一個決定,是因為我受不了父母那種愧疚、憂傷的表情,更是因為多年來照顧妹妹、讓著妹妹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但現在,我后悔了,不是為我自己,而是因為妹妹的變化。
幾天后,我退學了。退學后,我到鎮里的一家私營企業上班。企業效益不好,往往干半個月,就會放半個月假。不上班的日子,我就幫父母種田。父母輕閑多了,臉上笑容漸多,我再次為自己正確的決定開心。
小莉顯然感受到了壓力,她學習很用功。2001年高中畢業后,小莉考入某大學的外國語學院。她笑了,我笑了,爸爸媽媽都笑了。
這年9月,我送小莉到廣州入學。看著優美的校園環境和那些青春而欣喜的面孔,我有些失落,卻并不后悔。小莉身上凝聚著家庭的希望,只要她將來過得好,并能對家里有所幫助,我也就開心了。
我離開的時候,小莉依依不舍。她說:“姐,來廣州打工吧。我習慣了和你在一起,我一個人在廣州,不適應。”
小莉給我提了醒。在家鄉種地,在鎮里打工,都賺不到什么錢。如果能在廣州打工賺錢,又能陪小莉,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再說,小莉舍不得我,我又何嘗舍得她?
于是,我回家一邊在鎮里打工,一邊幫父母種田,一邊做著去廣州打工的準備。在我的計劃中,春節過后,我就要去廣州了。
妹妹的“修養”越來越高,姐妹倆漸行漸遠
春節前,小莉回到家中。她的言語打扮,讓我耳目一新。離開家僅僅幾個月,她的口音就有了變化,穿著也變得時尚。我為妹妹的變化感到高興。但爸爸卻意味深長地說:“你變得像城里人是好事,可這么快就變,是不是早了些?你將來出頭了,賺錢了,變成什么樣我都不管,現在還是踏實些好,心花了,人也就花了。”
小莉委屈地解釋說,她穿的衣服雖時尚,但很廉價,是地攤貨。我當時覺得爸爸有些古板,但后來的事實證明,一生在農村種地的他自有他的眼光與智慧。
春節過后,我跟小莉一起到廣州,幸運地在這所學院的食堂里找到了一份并不辛苦的工作,管吃管住,月薪600元。工資多少還是次要的,最讓我開心的是,我能隨時見到小莉。我省吃儉用,盡量少出校區,少花錢。到廣州半年,我連公交車都沒坐過。半年后,我把積攢下來的2000多元,全都給了小莉,讓她交下學期的學費。看著小莉開心的樣子,我也感到很幸福。
應該說,大一的小莉除了口音有變化,穿著有變化外,其他方面的改變不明顯。從大二開始,她的改變才開始日新月異,漸漸地,變得讓我都有點不敢相認了。
2002年11月的一天,我突然發現小莉的頭發變直變光滑了。一問,才知道她去做了一次美發,價格一百多元。我有些心疼,對小莉說:“做了美發,頭發是漂亮了。可你在上學,沒必要在乎在些……”
我的話引來了小莉的不屑,她說:“現在不開始注意打扮,提高修養,將來連工作都找不到,更找不到好點的男朋友,上大學的錢可就白花了。姐,你別那么小氣,有投資才有產出,形象是很重要的……”
小莉的話似乎挺有道理,我沒有辯駁。可我心里打了個大問號,做美發也叫提高修養?上大學如果不注意形象將來就沒有出路?大學是做學問的地方,可不是做頭發的地方!
更出乎我意外的是,一個月后,小莉每次來食堂吃飯,身邊都會陪伴著一個男生。私下里,我問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她承認了,同時對我說:“你可別告訴爸爸啊,他那么老土,知道我談戀愛,肯定又說個沒完,他自己老古板還老是教訓我,煩死了……”
我回答說:“我不告訴爸爸,怕他擔心你。可你不能這樣評論他,他把咱倆養大,還供你上大學。你的學費,除了我賺的,主要還是爸爸掙來的,或是借來的。你不能上了幾天大學,就嫌他煩了……”
經過“頭發事件”和“男朋友事件”后,她似乎與我有了裂痕,有意躲著我。她很少到宿舍里找我,來食堂吃飯的時候故意離我遠遠的,連眼光都不肯與我碰撞一下。
放寒假前,我約她一起回家,想彌補我與她之間的裂痕。但她說:“這個春節我不回去了,我要在廣州打工掙學費。”
我驚訝地說:“春節大部分單位都放假了,你到哪打工?寒假時間不長,打工也賺不了多少錢,跟我回去吧,爸爸媽媽都很想你……”
但小莉堅決不回家。我沒辦法,只好一個人回到老家。
過了春節,開學后我見到小莉,把帶來的學費交到她手上,然后問她打工賺了多少錢,并暗示她如果有剩余就給爸爸寄點錢,爸爸借了不少錢。出乎我意外的是,小莉平淡地回答說:“一分錢沒賺到,還欠了別人2000元。”
我憤怒了,質問她:“你即使沒打工,天天住在宿舍里,一個寒假也不用花2000元呀。你到底做了什么?”
在我的逼問下,小莉委屈而憤怒地說出了實情:“姐,說實話吧,我根本沒找工作,也根本沒想打工。他媽的,都怪我那個狗屁男朋友,說要和我利用寒假的時間到海南旅游,我只好對家里撒謊,不撒謊家里肯定不同意呀!他一直說他家里挺有錢,但去海南前,他說身上錢不夠,讓我向同班同學借錢,說一開學就還我。他媽的,我借了,誰知開學后,他連交學費都困難,他家里有個屁錢啊。我一生氣,就把他甩了。姐,這次是我錯了,以后找男朋友再也不找窮的了!但這次,姐,你得幫我把錢還上……”
說著說著,小莉就流淚了,不知她是委屈還是后悔。看著她聲淚俱下的樣子,我心疼了,答應替她還錢,答應向父母保密。但我心里非常不安,我覺得小莉有些走火入魔了。她滿口臟話,上大學前,她是個聽到臟話就臉紅的女孩;她得出的結論是“以后找男朋友要找有錢的”,這個結論不算錯,但小莉以前與我一樣地憧憬美好的愛情呀。
可是,我不知該如何教育小莉。上了大學的她,辯論起來比我更有自信,似乎更有道理。
痛心疾首,為什么大學生妹妹變得如此不堪
這次事件后,小莉安穩了幾個月,暑假與我一起回了老家。她與父親已沒有共同語言,特別是父母想說她幾句,給她點建議的時候,她要么悶聲不吭,要么扭頭就走。一次,爸爸憂郁地抽著煙,私下里問我:“小茉,我是不是真的很老土,很古板?我說小莉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都是錯的?”我無言以對。
回學校后不久,小莉就有了新的男朋友。她得意地告訴我:“我驗證過了,他家有錢又有地位。爸爸當官,哥哥是老板,他嘛,是真正的公子,貨真價實的……”
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我提醒她說:“上大學,最重要的還是學習。爸爸供你上大學,是為了將來你能有出息,不僅僅是找個有錢的男朋友。男朋友有錢當然是好事,可這不是上大學的目的。”
沒想到,小莉一聽就火了,對我說:“不要老說供我上學什么的,才多少錢啊!大不了,以后我讓男朋友給我交學費,不用你們的了。或者,我大學畢業,可能一個月就把你們這幾萬元賺回來了!”
說完,她揚長而去,我目瞪口呆。小莉怎么變成了這樣?才上了兩年多大學,就覺得幾萬元學費不是錢了?爸爸和我那么辛苦,她花了那么多錢,竟然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給她提點建議也不行?
寒假的時候,小莉又沒有與我回家。這次,她正大光明地對我說,她要跟男朋友回他家,去見未來的公公婆婆。
寒假過完回到學校,我還是給小莉帶來了學費,雖然她說過不用我們的學費,但那是氣話。小莉的神情憂郁,氣色不好。我問她怎么了,她委屈地說:“姐,你說咱家為什么那么窮?我去男朋友家,他家太富了。他的父母說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不同意我們戀愛。還好,男朋友是個好人,他堅持與我繼續戀愛。”
我簡直有些憤怒了,小莉不怪男友的父母勢利,反而怪自己的父母窮,天下怎么有這樣的女兒!但我什么都沒說,把學費給了小莉,就離開了。我知道,說也是白說。姐妹倆的觀念,已經是天壤之別,南轅北轍。
這次之后,我們聯系更少了。在食堂里看到我,她總是裝做沒看見。有一次我去找她,她暗示我,以后還是少找她為好,她不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有個當民工的姐姐,有一對在家種田的父母。我此后也盡量不見她了,一是不想與她爭論,二是自己也想省點心,她需要錢的時候,我才將錢劃到她的儲蓄卡里。
這年秋天,小時候的一個好姐妹來廣州,我才聯系小莉,想大家見見面。小莉一口回絕了,說:“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見的。她種了這么多年田,估計是個典型的農村婆,不見最好……”
隨后,小莉進入一家外貿公司實習,每月有幾百元的生活補助。她終于有了收入,我降低了每月給她的生活費。但她隨即就打電話給我,生氣地說:“姐,我是有了收入,但我的開支也大了,要坐車,要在外面吃飯。”
2005年夏天,小莉終于拿到畢業證,畢業了。我松了口氣,雖然我不相信她說過的“也許畢業后一個月就能賺幾萬”,但我覺得她自立應該沒有問題。我終于可以自己攢點錢了,爸爸也可以還舊債,而不用添新債了。
小莉畢業的時候,男朋友終究還是與她分手了。小莉傷心得哭了幾天,我天天陪著她,重新體驗久違的姐妹之情。小莉發狠說:“姐,有錢的男人不好找,找到了也不一定是好東西,看來,還是要靠自己。我發誓,五年內一定買房,十年內一定買車。”我為小莉的上進高興,也為她的偏激憂慮。還有,她從來只說自己要如何如何,一句話也沒有提到幫助家里。看來,爸爸借的債,只能夠靠他自己還了!
壯志凌云的小莉,很快就受到了打擊。幾個月過去了,她竟然找不到工作。有幾個單位想要她,她嫌工資低不愿去。我說:“有單位,就去吧,騎馬找馬,慢慢來嘛。”
可她不屑地說:“才一千多元工資,怎么做?我可是名牌大學英語專業的畢業生!”我無語。于是,這幾個月她的生活費仍然由我和爸爸提供。將近半年后,小莉終于說她找到了工作。此后,她就基本從我們的視野里消失了。
我只在2006年6月見過她一次。那時,她描了眉、燙了發、涂了口紅,濃妝艷抹。
然后,就到了2006年12月,我作為小莉在廣州的惟一親人,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說小莉在花園酒店向老外賣淫,被當場抓獲……
(文中小茉、小莉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