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家為何鐘情“西樓”

“西樓”一詞在宋詞中出現頻率是比較高的，如李煜詞《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晏幾道《采桑子》“西樓月下當時見，淚眼偷勻”，李清照《一剪梅》“雁字回時，月滿西樓”等，足見詩家對西樓的鐘情?？墒恰拔鳂恰碑吘共皇恰霸狸枠恰被蛘摺包S鶴樓”那樣的名樓，我們從地圖上也找不到它的所在。但為什么不同時代、不同遭遇的人，都會選擇“西樓”，而不是“東樓”“北樓”呢？“西樓”是指西邊的樓嗎？所有詞句中的“西樓”含義相同嗎？

“西樓”一詞最早見于六朝詩歌中。南朝宋詩人鮑照的《玩月城西門廨中》一詩中有“始出西南樓，纖纖如玉鉤”，稍后于鮑照的詩人庾肩吾的《奉和春夜應令》中有“天禽下北閣，織女入西樓”的詩句。最早被詩家創造并運用的“西樓”都有較明確的參照方位“南”或“北”，概念上它應是位于主體建筑西邊，樓梯朝東的小樓，西邊的樓為何如此引人注目呢？

中國古代建筑多坐北朝南，這一建筑布局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比如其實用性，是出于氣候和環境的考慮，這樣的居所冬暖夏涼。但古代人們對此最科學的解釋恐怕是風水學的運用，是“陰陽觀念”以及“八卦”的體現了。古建筑大都坐北朝南，從陰陽風水的角度看，這是最佳朝向，也就是古人所說的首選“陽宅”。在中國古代天文學中，把天上的星象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東西南北四宮和中宮，這一觀念影響到房間的分配，以南為尊，則尊長居住面南之屋即北屋。“日歸于西，起明于東”。東為陽，為大，為貴。東邊的屋子是子孫們住的地方，比如“東宮”成了太子的代名詞。西邊屬陰，為次，甚或為賤，對應的是八卦之兌卦，照應的人物是少女、妾或歌伎，西樓就成了女子的居所，這是古人天人合一理念的具體體現。如元雜劇《西廂記》中西廂為崔鶯鶯的居所。西樓是女子的居所，段段閨情相思，縷縷纏綿哀婉，自然要在此演繹，所以也就有了流傳千古的或凄或怨或憂的詩詞佳句，西樓、西窗以及西廂房也就成了古代文人傳承下來的表達相思哀怨的凄美意象。李商隱“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都與閨情相關。

西樓因與閨情緊密相聯而成了一個象征性的概念：或者指代閨房，或者指代曾經聚會之所，或者指代孤獨寂寞的居所，或者指代登高懷遠的居所。當然西樓受到詩家鐘情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西樓和月亮幾乎形影不離。

在古代文學中，西樓常和月亮聯系在一起。因為方位是西邊，且是“樓”，“高”一定是它的特點，便可以很方便地看到月亮，尤其是下沉之月，也就是深夜之月。月在中國文學中是相思的意象，無論是如盤滿月，還是似鉤彎月，都會因詩人的特定處境和心情惹來愁緒。而登上西樓方便見到的又是深夜之月，以此可見睹月之人濃重愁情：顧影徘徊，憑欄久佇，無法入眠。

綜上所述，西樓為女子的居所，便于觀看月亮尤其是下沉之月，睹月傷懷，思緒萬千，最易觸景生情，又符合平仄的要求，自然要受到詩家的青睞了。在詩詞的反復運用和創造中，它變成了寄托詩人某種情感的特定意象，在詩詞中反復出現。

（責 編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