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家莊為柯慶施當警衛(wèi)的日子

1947年11月12日，解放軍解放了石家莊及周圍50余村鎮(zhèn)，使晉察冀、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qū)聯(lián)成一片。石家莊市當時叫石門，人口20多萬，是華北解放區(qū)獲得解放的第一座大城市。石家莊解放前夕，中共中央工委和中共晉察冀中央局就從中央機關和各根據(jù)地抽調大批干部準備到石門市工作，并在阜平縣組建中共石門市委。晉察冀邊區(qū)行政委員會確定了以柯慶施為市長的石門市政府，于11月12日隨解放軍進入石門市開展工作。我于1947年12月初由冀中九分區(qū)到石家莊市政府為柯慶施當警衛(wèi)員，直到1949年4月15日他離開石家莊南下為止。為柯慶施當警衛(wèi)員的經(jīng)歷，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

從一進城，柯慶施就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因為市政府當時沒有副市長，有一個秘書長，但進城不久又被調任三區(qū)區(qū)長，這樣市政府只有一個秘書主任，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市長親自處理。柯市長每天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工作，他每天早飯前召集市政府各局局長等領導到他的宿舍開個小會，布置和研究當天的工作，大家稱這個辦法是“上早朝”。

白天柯市長深入到各局、市內各個區(qū)、街道視察工作，遇到問題就地解決，絕不拖拉。每5天柯市長要召開一次市、區(qū)各級領導干部會議，聽取匯報，了解和掌握各部門工作的進展情況，有的放矢地安排布置工作任務，使市政府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作用，多辦實際的事情，及時解決各種問題。柯市長說過這樣一句話：“因為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民主政府所關心的就是人民生活有無辦法，工商業(yè)能不能發(fā)展。如果這里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要這個政府吃閑飯呀!”

柯市長除去礦區(qū)坐車外，在郊區(qū)、市內的活動很少坐車。由于他不會騎自行車，全靠兩條腿走。當時我才21歲，身強力壯，經(jīng)常這樣走路都感到很吃力，而柯市長當時已四十五六歲了。

有一次，花園街失火，大火把鱗次櫛比的幾十家私人店鋪全部燒著了。這條大街大都是私人工商業(yè)者開的布店、百貨店。柯市長聞訊后，從袁家營住地跑步6華里趕到現(xiàn)場，在花園街北口龍泉池西邊，親自指揮消防隊救火。大火撲滅后，他又親自走訪受災戶，詢問損失情況，并當場指示區(qū)長、街長盡快查清受災情況，組織救濟工作，使這些私營商戶盡快恢復營業(yè)。

剛解放時，許多進城干部是農民出身，對城市人的衣食住行看不慣。一些黨員干部說，坐人力車是人壓迫人，窮人翻身了，不應該再當牛做馬。一時間，沒有人敢坐人力車了，全市的人力車夫們?yōu)l臨失業(yè)。

柯市長于是抽出時間，坐上人力車在市中心的中山路，自東向西“招搖過市”，在市民和干部中引起不小的轟動。在當時全市無任何公交車輛的情況下，市民重新坐上了人力車，出行又方便了。此后，全市上千名人力車工人重新奔忙在大街小巷，他們的生活得到保障。

柯市長在講話中指出，要使廣大黨員干部從思想上把過去的農村作風，轉變?yōu)檫m合城市特點的工作作風，懂得絕不可只看到眼前片面的利益，而忘記了工人階級的長遠利益。

柯市長反復教育干部們，時刻要有政策頭腦。他說，做城市工作必須保護民族資產階級的利益，不能把正當?shù)墓ど虡I(yè)者當成地主。如果擴大了斗爭面，就會嚴重破壞工商業(yè)的局面，有問題的必須迅速糾正。

一次在升平劇院，郭蘭英演出晉劇《秦香蓮》，柯市長也前去觀看。他因工作而去晚了，沒有座位，就靠后墻找張小方凳坐下，一直把戲看完。

一天，柯市長從市委開會出來，到新華路公園附近視察時，發(fā)現(xiàn)有兩個公共廁所很不衛(wèi)生，他立即到公園南路建設局(當時由建設局負責市政衛(wèi)生)找到臧伯平局長，要他限期改變全市公廁的衛(wèi)生面貌。

1948年4月12日，黨中央、毛主席到達河北阜平縣西下關村，5月到達平山縣西柏坡村。5月8日至28日，國民黨飛機多次轟炸石家莊，炸死、炸傷市民幾十人。柯市長幾次率各區(qū)區(qū)長帶雞蛋等食品，到醫(yī)院慰問受傷市民，聽取他們的要求，解決他們的困難。他還囑咐醫(yī)院悉心治療，照顧好傷員。傷員們非常感動。

7月，石家莊市連降暴雨，造成民房倒塌。22日，柯市長冒雨親赴各災區(qū)視察，解決老百姓生活困難等問題。

1948年10月25日，國民黨軍隊預謀偷襲石家莊，以5個師的兵力包圍石家莊，準備對石家莊進行毀滅性襲擊。市政府立即組建后勤司令部，由柯市長任司令員，為保衛(wèi)石家莊對全市進行統(tǒng)一備戰(zhàn)領導工作。石家莊處于備戰(zhàn)狀態(tài)時，執(zhí)行內緊外松的原則，即白天照常上班、辦公，各公營商店照常營業(yè)，晚上影劇院照常開演。從10月28日至31日4天內，看戲看電影的人少了，柯市長去影劇院一一通知說：白天可以不收門票。柯市長指示：絕不能讓全市各條繁華街道出現(xiàn)蕭條現(xiàn)象，如有人煽動制造混亂，必須嚴加懲辦。柯市長走街串巷檢查各公營商店，查看店領導是否堅守崗位，晚上是否有人值班。夜晚，柯市長去居民家中串門問候談天，消除居民的緊張心理。

當時敵特四處造謠煽動，制造混亂，企圖擾亂民心。每天晚上我隨柯市長去居民家，有人問誰叫門，他說：“我是柯慶施。”居民們見柯市長到家里來坐坐，說說家常，心里踏實許多，謠言不攻自破。

自進入備戰(zhàn)7天來，柯市長睡覺很少，早晨吃點飯就出門，中午、晚上走到哪個機關、商店隨便吃一口又繼續(xù)工作。他還每天一兩次去警備區(qū)作戰(zhàn)指揮部了解前線的消息。

10月28日晚7時，柯市長以《保衛(wèi)石家莊》為題對全市發(fā)表廣播講話，號召全市總動員，用自己的力量粉碎敵人的陰謀，并要求大家堅定勝利信心，保持鎮(zhèn)靜，安定市場，勿聽謠言，嚴密防范匪特活動。

11月3日，在人民解放軍奮勇反擊下，敵軍偷襲石家莊的陰謀徹底失敗。

共產黨的市長不是做官當老爺

柯市長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他常說，“共產黨的市長就是要為人民服務，為人民著想，不是做官當老爺!”

剛進石家莊時，柯市長在防空洞里辦公，睡的是草墊，吃的是小米加咸菜，穿的是公家統(tǒng)一發(fā)的制服和布鞋，每月只有1元錢零用。他穿的衣服大多數(shù)有補丁。

他最反對搞排場、鋪張浪費。黨中央在西柏坡時，到石家莊來的中央首長都要來看望他，每次柯市長招待吃飯都規(guī)定行政部門一個人不做兩個人的飯。他經(jīng)常親自檢查客飯開支，不準浪費、超支。陪客時他從不讓夫人于文蘭參加。

柯市長還接待過鄧小平、劉伯承、彭德懷等軍隊的首長們。

平時吃飯，柯市長吃干部灶，他夫人吃大灶。他吃的干部灶雖然可以實報實銷，但他生活很儉樸、很簡單，經(jīng)常以豆腐、豆芽當主菜；外出視察工作，從來是隨便吃點兒就行了，從不允許借機大吃大喝。

1949年3月10日，柯市長在全市黨員干部大會上說：“現(xiàn)在與過去的供給制不同了，過去每月有9-15斤小米的津貼，衣服、鞋襪和吃飯都不用自己考慮，現(xiàn)在一切生活問題都得由自己安排了，有家屬的干部要安排計算好，沒有結婚的青年干部，更要根據(jù)實際情況來安排生活，不要一發(fā)津貼就下館子，亂買一氣，沒有幾天錢全光了，這樣過日子怎么找對象成家啊!我們有些干部為什么進城后腐化墮落了?原因之一，就是被手里的幾個錢迷住了心竅，以致越陷越深，甚至落入犯罪泥坑而被捕入獄。現(xiàn)在有薪金了，多的好幾百斤小米(當時的薪金制以發(fā)小米數(shù)量來劃分級別)，問題就復雜了。我們每個干部，都要保持艱苦樸素勤儉節(jié)約的好作風，頭腦要保持冷靜，不為利誘所動，在這樣復雜的社會環(huán)境中，一定要經(jīng)受住錢、權、色的考驗。”

柯市長從來不用秘書給他寫講話稿，都是自己動手寫。他常對秘書彭子堪說：“你們?yōu)槲易鲌蟾鎸懜遄樱跁衔艺漳銈儗懙母遄幽睿钦l在作報告?我不動腦子光當傳話筒行嗎?還用我這個市長干什么!”

他多次在會議上對局長、區(qū)長們說，要自己動腦、動手，不要總當傳話筒，不要只當和尚不撞鐘。他常說：想吃應心飯，必須自己干!

1948年10月的一天，我和秘書石璜隨柯市長到正定城天主教堂，向華北解放區(qū)第一批南下的3000多名干部和2000多名華北大學學生作報告。他受中共中央和中央工委的委托，介紹城市工作經(jīng)驗并講述黨的城市政策。他講了三個小時，沒有講稿，只有他自己寫的提綱。柯市長的講話生動、實際而嚴謹，扣人心弦。5000多人的大會場，鴉雀無聲。在報告結束時，會場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1948年4月，柯市長在中山路市政府辦公室接見新華社、《石家莊日報》、《晉察冀日報》的5位記者。在中山路內北樓門前臺階上，5位記者爭相給柯市長照相。當幾架照相機對著柯市長時，他說(大意)：我不大和別人合影照相，也反對別人給我個人照相。你們記者同志們，不要拿我的照片登在報紙上，用我做宣傳，也不要吹捧宣傳我個人，要宣傳黨的政策，宣傳模范代表人物，宣傳在科學技術方面有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工人、工程技術人員和高級知識分子。記者們誠心準備拍照的要求，被柯市長婉言謝絕了。

柯市長一貫主張少說多做、不要宣傳個人。一次柯市長在審查《石家莊日報》清樣時，看到這樣一條消息：“x日x時，柯市長在工人劇場作報告，希各機關團體、工人、企事業(yè)單位負責人按時參加。”他用紅筆把這條消息劃掉了，并批評了登消息的同志。凡是在報紙清樣里有吹捧和突出他個人的文章，他都一一用紅筆劃掉。

柯市長對于部很愛護，他對從中央直屬單位和各解放區(qū)調來的3600多名黨員干部，以及石家莊市400多名地下黨員的任用工作，十分認真負責。他總是在百忙之中抽時間找干部們談話，親自審閱干部履歷表；對區(qū)、局以上干部的任用，更是左右權衡，盡可能做到人盡其才，使干部們在各個工作崗位，都能很好地發(fā)揮自己的作用。

辦公、辦公，就是為公家想

柯市長與警衛(wèi)員、總務科、收發(fā)室的同志同在一個黨小組，總務科長鄭銀甲是黨小組長。每逢外出開會、工作不能參加黨小組會，柯市長都事先向黨小組長請假。黨員們開生活會時，柯市長和普通黨員們一起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如在黨小組會上有人對他在工作時批評人太嚴厲提出了意見，他就在會上查找自己批評干部不當?shù)乃枷敫础?/p>

柯市長多次強調，上了班就得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不要說閑話、辦私事，辦公、辦公，就是為公家想，辦公家事。柯市長自己工作起來，其實不分上班下班，他白天工作，晚上還要工作，不是開會，就是去基層了解情況。我們當警衛(wèi)員的跟首長活動，從來沒有想到去娛樂、去休息。

柯市長嚴格遵守黨的保密制度，他同樣也這樣要求我們。在見到毛主席等黨中央領導人后，他都隨時對我們進行保密教育，說：“不論在任何情況下絕對不能對任何人亂講。”他耐心反復地解說保密的重要性和嚴肅性，說這是黨的鐵的紀律，絕不許違反。他常說：“你們小青年首先要做到保密、守紀律、警惕性高這三個第一。你們的心要靜，不要成天胡思亂想，這樣才能辦好事情。”一次，柯市長派黃承龍去給中央首長送信。他親自帶小黃到花園飯店南500米，指著一座獨院說：“那就是309號房。你去了之后，就說是給309號送信的，就會有人接信。”我們后來才知道，那座院子里住過毛主席等中央首長。

一天，邢燕在清掃柯市長家門前的院子，柯市長下班回家，站在他身后問：“小邢你別轉過身來，想一想背后有幾棵樹?”小邢天天打掃這里的衛(wèi)生，說：“5棵。”結果他轉過身一數(shù)是7棵樹。柯市長對我們說：“一個人到了新的環(huán)境，必須首先熟悉周圍的情況，這樣在打仗時敵人包圍上來，你就能迅速而正確地判斷突圍的方向，組織反擊和掩護群眾。”

柯市長就是從一點一滴開始，對我們進行教育，增長我們的知識，提高我們的覺悟，幫助我們成長。

1949年4月，柯市長離開石家莊南下，我們幾個工作人員舍不得離開他，都哭了。

不抓學習的干部就不稱職

柯市長雖然日理萬機，但每天清晨和晚上都要堅持學習一個多小時，主要是學習《列寧文選》和毛主席著作。我看到他學習《列寧文選》時邊看邊用紅藍鉛筆勾畫，反復研究。有時開會回家晚了，就把書放到枕邊看。柯市長學習列寧在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城市管理方面的有關論述、列寧對發(fā)動和組織工人發(fā)展生產、發(fā)揮工程技術人員的作用等有關論述。

記得柯市長讓邢燕去買一本《列寧文選》時對他說：“你要跑遍全市新華書店和文化宣傳部門，要想辦法買到。”

一次柯市長在學習了列寧《論糧食稅》等文章后，親自主持召集市政府的全體干部一起學習。

1949年3月3日，柯市長去西柏坡參加黨的七屆二中全會。3月5日他在會上聽了毛主席的報告后當晚就趕回市里傳達。他說：“這個報告對我們石家莊市當前形勢和各方面工作太重要了，太及時了，對各級干部的教育太現(xiàn)實了。”他要求全市黨政機關、團體、企事業(yè)單位，尤其是領導干部，都要首先認真學習黨的七屆二中全會文件，黨政單位的主管領導如不抓學習就是不稱職的干部。

3月10日，柯市長在全市街以上黨政機關干部大會上，著重提出在干部中反腐蝕的問題。柯市長說，入城近兩年來腐化墮落的例子不少，原因是口袋中有錢了，政治思想放松了，以致越陷越深，甚至落入犯罪泥坑。在復雜的社會環(huán)境中，能否經(jīng)受住經(jīng)濟上的考驗，對廣大干部來說是一次革命，每個干部都要提高警惕，站穩(wěn)立場，避免資產階級腐朽生活的侵襲。他說，干部犯錯誤不外“錢、權、色”三個字，每個人都要認真對待這個問題。

柯市長不僅自己堅持學習革命理論著作，還要求市政府機關制定嚴格的學習制度，提高全體政府機關干部的政治理論和思想水平，提高干部們的工作水平，更好地為石家莊市人民服務。

毛主席來石家莊

1948年12月天很冷，下了大雪。一天夜里1時，柯市長叫我快起床跟他出門。我們從袁家營宿舍到新華路花園飯店，在便道上往南步行。由于四處無建筑物，凜冽的西北風刺骨，腳踩雪地，凍得我直哆嗦。走到中山路口向東一拐彎約50米處有一院落，圍墻上有電網(wǎng)。進門是收發(fā)室，站崗的衛(wèi)兵問清柯市長的姓名，只讓他一人進去，然后收了我的手槍。警衛(wèi)人員很客氣地帶我到東側房休息。大約過了一小時柯市長才出來。他們把槍還給我。隨他出門后我好奇地問：“這里住的是哪位首長?”柯市長說：“你不該知道的不許問!”

過幾天，柯市長又是夜間去了那里。當他第三次去那里，進門后把大衣脫下交給我。一個多小時后，有個警衛(wèi)員出來說：“柯市長叫你送大衣去。”我進到里屋門前，看見柯市長站在門里和一位首長說話，我進門遞大衣時看清那位首長是毛主席，我趕快退出門外。5分鐘后，柯市長才從屋里走出來。在回家的路上，我問：“方才見到的首長是毛主席吧。”柯市長說：“你知道了要絕對保密。若再有人知道就是你泄露的。”我說：“我保證嚴守秘密。”因為這三次毛主席只見了柯市長一人，泄露了機密的肯定是我了。

毛主席在柯市長等石家莊市領導和中央的一些首長陪同下到石家莊看過一次京劇，地點在石家莊影院，看的是冀南民主劇團李和曾、關素英、劉英坤等演員表演的京劇《捉放曹》和《蘇武牧羊》。當時，毛主席身穿灰布大衣，腳穿包頭綠色毛皮鞋。

時間不長，觀眾們小聲議論說：“毛主席來看戲了。”

王應慈局長親自指揮保衛(wèi)工作，戲場內外秩序井然。觀眾們對演員們精彩的表演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

演出結束后，觀眾們都等在戲場外不走，想看看毛主席。結果只見到中央的其他領導，毛主席提前離開劇場了。

責任編輯：李樹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