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以色列從1950年6月就開始了建交談判,直到1992年1月雙方才建立外交關系,中間相隔42年。兩國建交被拖延了40多年,并不是兩國不想與對方建交,也不是兩國間存在影響建交的雙邊問題,而是中以關系的發展受到雙方各自與第三方關系的影響和制約。這一現象在國際關系史上雖非絕無僅有,但卻是十分罕見的。
美國的壓力使以色列錯失與中國建交的機會
中華民族和猶太民族都有悠久的歷史和古老的文明,并因其文化具有許多接近甚至相同的地方,在感情上緊密相連。自古以來,一些猶太人就在中國安居樂業,有的還在中國的封建王朝中做過官。兩個民族一向相安無事,相互支持,相互幫助。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猶太人在世界上倍受欺凌特別是慘遭納粹瘋狂屠殺的時候,逃亡到中國的猶太難民卻受到中國人民的善待和熱情幫助。與此同時,他們也為當時中國的科技、文化和經濟建設做出了積極的貢獻。這種歷史、文化和感情上的紐帶,是中以發展關系的一股強大動力。
以色列國于1948年5月成立時,包括新華社和《冀中導報》等中國共產黨的通訊社和報紙在內的中國輿論界普遍表示歡迎。同樣,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時,以色列也表示熱烈歡迎,并于1950年1月9日正式承認新中國,成為中東地區第一個承認新中國的國家。對此,周恩來總理復電表示感謝。鑒于以色列與蔣介石國民黨政權沒有關系,因此中以之間不存在任何影響兩國建立邦交的雙邊問題。于是,1950年6月,兩國在莫斯科開始舉行建交談判。同年9月,以色列代表在聯合國投票支持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在聯合國所有機構中的合法席位。另一方面,在中國政府的安排下,數千名猶太人離開中國移居以色列。
本來,雙邊關系不斷升溫,兩國不久就會建交的前景十分看好。但朝鮮戰爭爆發后,兩國建交談判形勢逐漸發生了逆轉。兩國在莫斯科開始建交談判后不久,以色列外交部就指示其駐蘇聯代表:在遠東局勢發展未明朗前,不再與中國就建交問題采取任何具體步驟。1951年2月,美國策動聯合國大會通過指責中國的決議。在美國的壓力下,追隨美國的以色列政府停止了與中國就建交問題進行的接觸和談判。這樣,中以兩國失去了建立外交關系的一次良機,其根源在于美國敵視中國,直接責任當然在屈服于美國壓力的以色列政府。
朝鮮戰爭結束后,中國與西方之間的關系趨向緩和。1954年,中英建交。接著,中美之間開始了大使級會談。中國與西方關系的逐步改善給中以建交帶來了新的機會。1953年12月,中國駐緬甸大使姚仲明與以色列駐緬甸大使戴維·哈科亨開始就建交問題進行接觸。1954年6月,周恩來總理訪問緬甸,在中國大使館舉行的招待會上會見了哈科亨,并邀請他訪問中國。1955年1月30日至2月24日,哈科亨率以色列貿易代表團訪華。其間,他和隨團的以色列外交部亞洲司司長與當時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章漢夫和亞非司司長黃華討論了建交問題,甚至談到未來以色列駐華大使館的館址和如何處理上海猶太人的財產問題。然而,在美國方面的壓力下,以色列一些政界要人對以中建交持消極態度,他們認為美國的壓力不可忽視,擔心這會影響以美關系。在阻止中以建交問題上,當時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和以色列駐美國大使阿巴·埃班等人起了重要作用。在此情況下,哈科亨雖與中方討論了兩國建交問題,但仍按照以色列政府的指示,將重點放在討論兩國貿易問題上,對建交未作任何具體承諾,只是邀請中國方面也派一個代表團回訪以色列,以進一步商討有關事宜。這樣,中以建交談判再遭挫折。
萬隆會議后中國對中東政策做出重大調整
1955年4月,萬隆會議召開。鑒于萬隆會議召開在即,中國方面也不愿在萬隆會議前夕加快與以方建交談判的步伐,故對以方發出的訪以邀請未作具體答復。結果,萬隆會議公報明確表示“支持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權利”,從而使以色列在亞非世界陷入了孤立境地。以色列一看著了慌,于4月29日匆忙通知中國方面,表示它“決定在近期內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7月,以色列駐蘇聯大使又以私人身份訪華,企圖游說中方與以色列建交,但中國方面則回避與以方討論在近期內建交問題。
萬隆會議后,中國政府決定對中東政策做出重大調整,將重點轉移到發展與阿拉伯的關系這一方面來,于是中國與阿拉伯世界的關系迅速發展。從1956年5月到9月,中國先后與埃及、敘利亞和也門建立了外交關系。不過,直到此時,中國仍未放棄發展中以關系的愿望。周恩來總理當時表示,我們不應與一方建立友好關系而排斥另一方。
1956年10月爆發的蘇伊士運河危機,使中國從根本上改變了對以色列的立場。鑒于以色列對這場危機的立場,中國譴責以色列是“帝國主義在近東侵略政策的工具”。從此,中以關系進入了20年漫長的凍結時期。
在這一時期,一方面包括美國在內的西方國家與中國的關系逐漸解凍、發展,以色列也不像以前那樣完全追隨美國;另一方面則是阿以之間沖突不斷,1967年和1973年的兩次中東戰爭更使相互關系日益惡化,而中國和阿拉伯世界在政治、經濟乃至軍事方面的關系則在不斷發展和加強。在這樣的情況下,雖然以色列一再主動表示要與中國發展關系,但中國從反對以色列的“侵略擴張政策”和支持阿拉伯正義事業的原則立場出發,對以色列的示好則不予理睬。然而,以色列為與中國早日建立外交關系,始終堅持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為中國唯一合法政府,堅持不與臺灣當局發生政治、官方關系,堅決支持恢復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所以,盡管在中以關系完全凍結的情況下,兩國就雙邊關系本身而言,并沒有出現什么嚴重的問題。
中以關系逐漸恢復經歷了14年
鑒于1955年4月以來以色列對同中國建交再沒有發生過動搖,故中以建交的主動權和決定權實際上始終掌握在中國手里。“文化大革命”結束后,中國與包括西方國家在內的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關系都逐步得到了恢復、改善和發展。另一方面,隨著埃及與以色列達成了和解,阿以關系也出現了一些積極變化。這些都對中以關系的逐漸解凍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但以色列與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嚴重對立依然存在,中國的立場依然是繼續支持阿拉伯正義事業,同時考慮到眾多阿拉伯國家在聯合國等國際組織內及在臺灣等問題上對中國的政治、外交支持以及中國與廣大阿拉伯國家富有成效的經貿合作(如當時中阿年貿易額已達到十幾億美元,中國在阿拉伯國家的勞務人員已有數萬人之眾),中國不希望因發展對以關系而失去阿拉伯世界。因此,在中阿關系牽制中以關系的情況下,中國調整對以政策只能是逐步“微調”,與以色列改善和發展關系也只能小步走,而每走一步都需將阿拉伯一大片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1977年以后,中國開始調整對以政策,以逐步恢復與以關系。到1991年,中國調整對以政策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為中以關系解凍作輿論準備。在這一時期,譴責“猶太復國主義”和“以色列侵略擴張政策”的提法從中國的報刊上逐漸消失,而代之以向以色列及中東問題有關各方逐步發出中國調整對以關系及中東政策的信息。1977年lO月,埃及總統薩達特訪問以色列,遭到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反對,而中國的媒體則明確支持阿以和解,支持通過政治手段解決中東問題。1978年,耿飚代表中方首次表示“以色列必須撤出1967年以來占領的大部分地區”,而未強調撤出全部被占領土,這個改變在以色列引起巨大反響,被認為是中國政策的一個重大改變。1980年7月,中國外交部副部長何英提出解決巴勒斯坦問題的三原則,其中一條是“中東各國應該普遍享有獨立和生存的權利”,這實際上表示中國承認了以色列的存在。1988年9月,中國外交部長錢其琛提出中國關于解決中東問題的五點主張,除中東問題政治解決、召開國際和平會議、支持各方對話、巴以相互承認及阿拉伯與猶太兩個民族和平共處等內容外,還包括以色列必須撤出被占領土,同時以色列的安全也應得到保障。這又前進了一步。
二是與以色列發展在經貿、科技、文化等領域的民間交流與合作。在此期間,兩國主要通過香港中轉,由中間商來開展經貿合作。科技方面的交流與合作則更顯成效,尤其在航空、醫藥、化工、水利、農業及其他一些高科技領域,雙方合作發展較快。文化和社會科學方面的交流也逐漸起步,兩國,學者相繼實現了互訪。1989年,中國允許持以色列護照的人入境,此后來華旅游的以色列人日益增多。此外,兩國一些政黨和社團也進行了一些互訪,如自1987年起,以色列共產黨總書記、統一工人黨總書記,還有以色列工黨及以色列爭取中東和平國際中心等,先后組團訪問了中國。中國國際交流協會的代表團也訪問了以色列。
三是與以方的官方接觸逐步開展并升級。從1987年3月至6月,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李鹿野、外交部西亞北非司司長朱應鹿等官員先后在紐約和瑞士分別會見了以色列外交部總司長塔米·爾和以外長政策顧問諾維克,就發展兩國關系和提高會晤級別等問題進行了磋商。同年9月30日,中國外交部部長在紐約會見了以色列外長佩雷斯。如此高級別的會晤,是兩國關系史上的第一次。1989年1月,中國外交部長錢其琛與以色列新任外長阿倫斯在巴黎會晤,提出了由兩國常駐聯合國代表保持接觸,并以此作為雙方聯系渠道的建議,同時表示中以關系的發展取決于中東形勢和以色列政策的變化。
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1989年8月中國國際旅行總社駐特拉維夫辦事處成立。次年6月,以色列科學和人文學院駐北京聯絡處成立。這標志著兩國關系不但已經恢復,而且發展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水平。1991年3月,以色列外交部總司長摩哈夫秘密訪華,同中方商談提高上述兩個處的職能問題。同年5月,中國外交部西亞北非司司長王昌義秘密訪以,雙方商定將兩處提高到半官方地位。
中東和會的召開使中以建交水到渠成
1991年10月30日,中東和會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舉行。這是中東形勢發展中的一個重大事件,也是當時國際上發生的重大事件之一。這是自1978年“戴維營協議”簽署以來中東和平進程中出現的一次重大突破,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歡迎和密切關注。
中東和會的召開為中以加速建交進程提供了大好契機,使兩國實現建交終于水到渠成。首先,鑒于阿以沖突有關各方已經打破長期不接觸、不談判的僵局,坐到一起舉行面對面的談判,謀求通過和平途徑解決爭端,那么中國與以色列在發展兩國關系上實現突破,從而建立外交關系,就無需太多地考慮阿拉伯一大片國家的影響和牽制了。其次,中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的一個常任理事國和與中東關系密切的大國,也面臨著如何參與中東和平進程的問題,而要真正參加進去,在阿以雙方做促和工作并切實發揮積極作用,不實現中以關系正常化顯然是不行的。再次,在中東和平進程日益發展的情況下,東歐及獨聯體國家,乃至蒙古等國紛紛與以色列建交,中國與時俱進與以色列實現建交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同時,在新形勢下阿拉伯國家對其他國家與以色列建交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有所增強,故中以建交也不會引起阿拉伯國家的強烈反應。還有,鑒于美國政界有一個相當有影響的猶太院外集團,若中以實現建交,將有利于我做該集團的友好工作,從而促進中美關系的進一步發展。
1991年11月,在外交部西亞北非司司長王昌義的主持下,中國駐中東地區有關國家的使節在中國駐約旦大使館舉行了一次中東形勢分析片會,會上重點研究了中國與以色列的建交問題。西亞北非司中東處處長劉振堂和我(當時任亞非司一等秘書兼綜合處副處長)隨王昌義司長赴約旦首都安曼出席了這次重要會議。會上,大家一致認為,與以色列建交的條件已經成熟,時機已經到來,應立即著手與以色列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
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中國外交部副部長楊福昌于1991年12月訪問了以色列,就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問題同以方進行了商談,并達成協議草案。接著以色列副總理兼外交部長戴維·利維于1992年1月訪華,1月24日與中方正式簽署建交聯合公報,兩國建立了大使級外交關系,從而揭開了中以兩國及中華民族和猶太民族關系史上嶄新的一頁。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