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創作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2007年5月20日至24日,為紀念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65周年、建軍80周年、秋收起義和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80周年,江西省文聯組織了文藝家采風團赴永新、宜春、銅鼓等地采風。本刊發表的詩人顏溶的《采風手記》,正記錄了此次采風的所見所聞所感。———編者
5月20日
五月的田野清新,蔥郁,芬芳。吹進車窗里的風是被那窗外的山水洗濯過的,有幾分涼爽,幾分甜潤。
車內,二十余名省內文藝家,不時對窗外的風景指指點點,就像品評自己或別人的一幅作品。無疑,這些從車
窗掠過的村落、山水、阡陌,撥動了他們內心的某根琴弦:或許他們曾經相遇,曾經共鳴;或許他們彼此陌生,但今天相逢。我突然想起一句話:“藝術來自于生活。”而覆蓋生活最底部的,往往與眼前的事物有關。
坐在我左邊的鄔成香一臉疲憊。昨天,她剛從上高縣演出回來。這位國家一級演員、省歌舞劇院副院長、江西歌壇的一張“名片”,這次采風活動無疑應該有她獻給父老鄉親的美妙歌聲。沒聊幾句,她就側臥在扶手邊睡著了,讓后座的省美協副主席劉小可和畫家張潯軍趕忙關上話匣。
一面旗幟在隊伍中飄揚。這是剛剛在省文聯大院出發儀式上,由省文聯副主席余大喜從省委常委、省委宣傳部長劉上洋手中接過的采風團團旗,上面寫著“江西省文聯文藝家采風團”。從下午兩點多從南昌出發,到采風的第一站———永新,近五個小時的顛簸,采風團在一幅鋪展的綠色畫板上穿行。今年,是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65周年,建軍80周年,秋收起義和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80周年。
綠色的山水,紅色的記憶。
5月21日
上午,參觀永新湘贛革命紀念館、三灣改編紀念館等。不少人按響快門,在三灣那兩棵著名的大楓樹下,團隊大合影完后,小合影出場,我拉過楊劍敏、省作協秘書長石蘭芳也合了一回影。在采風團,只有我們是作協的了。
從永新上井岡山的要塞處,一座橋高聳橫跨在藏龍江上,這就是見證了我軍歷史上首個以少勝多戰役的龍源口大捷橋。“不費紅軍三分力,打敗江西兩只羊(楊)”,就是因此戰役流傳開來。1953年,它以自己如彩虹臥波、天塹通途的偉岸英姿,成為共和國發行的叁元人民幣(紙幣)上的圖案,被譽為“中國最值錢的橋”。
上了車,偶聽省文聯的李暉說起昨晚他和《江西日報》記者柳易江拜訪了尹承志家,不禁懊悔。尹老是聲名遠揚的老書法家(南昌八一起義紀念碑碑文就是他書寫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們曾有往來,我至今還記得那時作家菁莽撰句、尹老書寫贈我的一幅:“攀登心插雙飛翼,嘯詠情含五彩霞。”看了立于永新三灣公園的文化藝術長廊,那些雕刻里,和懸于廊頂不會褪色的濃墨字畫,以及城鄉一路看到的門庭上的對聯,我不禁感嘆這個“中國書法之鄉”實在是名不虛傳!我在尹老的一幅石刻書法碑前留影,算是另一種拜訪吧。
下午,文藝家們驅車來到龍源口廟背村和當地的文藝家聯歡。車未停,只聽鞭炮驟鳴,鑼鼓喧天,通往戲臺的路上早已一片歡騰,當地老表早早從家里拿出了長凳安放在臺前,然后站在路邊等待我們到來。這一幕真是令人難忘!說戲臺,其實是一個露天空地,鋪上幾塊毛地毯就算是“臺”了。我們坐在前排,盡管烈陽當空,汗水濕透衣背,但大家興致高,秩序好。鄉親們把戲臺圍成一個圓,節目一個個閃亮登場:
———那里,吉安縣固江鎮帶來的久負盛名的鯉魚燈;吉水泥土味的地方戲;獨具特色的永新小鼓和采茶調……
———這里,全國戲劇“梅花獎”得主龍紅的圓潤唱腔;南大藝術學院副院長、教授、二胡表演藝術家王亮生扣人心弦的《賽馬》;省戲劇家協會主席、表演藝術家金麟的即興精彩朗誦……
當鄔成香最后壓軸登臺,一曲《報答》讓這里的父老鄉親掌聲雷動,鞭炮齊鳴,這位年輕的歌唱家眼里閃現淚光。
晚餐,當我們舉起酒杯,說得最多的是那個露天戲臺,戲臺上的節目,還有經久不息的掌聲鞭炮聲。來自省影視家協會的江西電視臺國家一級編劇張光烈是年逾六十的人,那天酒興正濃,他說舞蹈家劉永紅和另一位省舞協副主席在演出中即興跳的“北京的金山上”沒他早年跳得“正宗”,喝到痛快處,就在酒桌前跳了起來。劉永紅趕忙“拜師”。
我們說到藝術。
還有,腳下的土地。
5月22日
一早起來寫了一首《老家》,是綠的;昨晚寫了一首《江西老表》,是紅的。昨天,鄔成香說送我一張CD個人歌碟,我玩笑說,寫兩首歌詞給你,希望你唱響!一上車,計劃把歌詞給她,她卻先行返昌了。突然想起昨天她說團里事情多,將要赴京演出的事。于是在車上給她發了個短信:“兄弟,本想把歌詞給你,你卻走了。你找人譜曲,還是我找人譜曲?”回復卻是江報記者柳易江的:“受鄔委托,請把作品發來,速。”才知道這位鄔歌唱家不會發信息,而柳記者轉發后又欲作新聞稿之想。那天,我敲打手機鍵盤的手指一直從永新敲到蓮花,再到萍鄉,快“休克”了。車過了萍鄉,就向采風第二站———宜春進發。
吃完中餐,簡短的匯報會后,我們參觀了宜春市彬江鎮的農民書法展,這里有著“中國書法之鄉”的美譽。省書協的一位書法家當即應邀揮毫寫下兩個大字:雄風。不知這意喻當地的書法之態,還是寓意當地的經濟和文化之勢。
在該鎮的一個曬場上,采風團的文藝家們和當地農民舉行了一場聯歡會:兩位盲老人如泣如訴的宜春評彈,萬載縣農民帶有神話和傳奇色彩的儺舞表演……令藝術家們感慨萬分。不少人掏出了相機和錄音機。圍觀在曬場邊的農民,一個個喊出了想看的節目,氣氛煞是熱烈。每當文藝家登臺演出完一個節目,我看到這里的老表,有婦女,有兒童,走上臺雙手獻上一束鮮花。這些花是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的,它們帶著泥土的營養和芬芳,帶著田埂或路邊真誠而樸實的敬意,為文藝家的心靈安插上一份鄉風鄉音鄉情,還有遙遠的期盼和等候。
5月23日
車到銅鼓,縣領導班子已在會議室等候多時。
1927年9月,毛澤東在這里領導了湘贛邊秋收起義,創下了我黨歷史上“三個第一、兩個起點”(黨領導的第一支人民軍隊———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面軍旗———中國工農革命軍軍旗,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一個新兵訓練處———武曲官;排埠萬壽宮———中國民主革命歷史轉折的起點,毛澤東軍事思想開始形成的起點)。毛澤東從這里出發,會師文家市,進軍井岡山,建立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縣黨史專家林兆福對這片土地的輝煌歷史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采風團走過了毛澤東在排埠月形灣的一段化險圣地,那里立有一塊“毛澤東遇險處”石碑:1927年9月5日,毛澤東從安源出發,奔赴銅鼓,領導湘贛邊秋收起義。在進入瀏陽、銅鼓邊界時,被一幫團防隊員扣留。押解途中,毛急中生智,用四塊大洋買通一小頭目,速逃。追兵來時,毛速跳進路邊水溝,借著茅草、灌木掩護,整個身體躺進水溝。追兵走后,毛爬起來,一身都是泥,鞋子也沒有了。毛沒有來過銅鼓,不知路徑,還是一個當時不留名、后來毛打聽到的一位叫陳帷德的打柴人救下了。在碑前,大家紛紛留影,留下對領袖崢嶸歲月的懷念。
省文聯副主席劉華專程從昌趕來。昨天回昌的鄔成香今天也突然出現在大家面前。劉華向我引見了銅鼓一位年輕的散文作家蘭燕飛,我才知道,這位作者數年前在《星火》發表了一些作品,后來寫得少了,兩年前參加了省作協的一次活動后激情勃發,創作頗豐,遂約請來參與這里的采風活動。晚上聯歡,大家驚喜地看到省委常委、省委宣傳部長劉上洋率領的考察組也來到了晚會現場。在介紹各位文藝家時,劉華特意向劉上洋介紹:“這是銅鼓本土的散文作家蘭燕飛。”
晚會一個高潮接一個高潮。除了當地的歌舞節目和采風團文藝家的節目,劉上洋和同行的考察組節目令人刮目相看:劉上洋與省青年歌手大賽銀獎獲得者季晶的合唱《為了誰》,《江西日報》總編彭春蘭的獨唱《月滿西樓》,省社科院汪玉奇院長的激情演說和對唱……大家歌在一起,舞在一起,歡樂在一起。原省攝影家協會主席(現顧問)宮正在晚會現場代表采風團說:“每到一地,感慨很深。藝術離不開人民,藝術屬于人民。感謝人民!”當鄔成香最后唱出:“我的一顆心都捧給了你呀,我的祖國,我的母親,我的父老鄉親,我的兄弟姐妹……”晚會熱烈的掌聲是全體文藝家們對土地的由衷祝福,對人民的深切情誼。
晚會進行到十點多。剛睡熟,接省文聯組聯部胡飛飛主任電話:明天早上,劉上洋部長請吃飯,不許睡懶覺!
5月24日
上午參觀天柱峰國家森林公園。下了車,乘船。在船上,文藝家們紛紛用鏡頭記錄眼前的青山綠水。宮正先生年近七十,卻身手敏捷,也是個很特別的人。他出行不隨大伙兒,舉起相機專挑角角邊邊拍攝。這個除了因身體原因未去過西藏、走遍全國大好河山的老攝影家,從他滿頭白發下專注的神情可看出,他是一個熱愛生命、崇尚藝術的人。宮老還有個習慣,每次下車,坐在前座的他從不先下,要等大家全下車了再下,幾次都是我的堅持,才請動他先下車。省攝影家協會的劉立德是這次采風中最忙碌的人,近六十的他,擔負著活動的全程拍攝。常看到他飄長的頭發和衣衫被汗水濕透。
在中午的酒會上,各個協會的文藝家們紛紛敬酒。這是大家即將分手的時刻。團長余大喜舉起酒杯作了簡短的小結。他動情地說:“這是我們終生難忘的一次學習。每到一處,我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是多么善良、淳樸、可敬的人民!我們要創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作為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報答!”
在返昌飛馳的汽車上,我用指尖在手機中敲打下了構想中組詩《星火燎原的地方》的幾行小詩:
一朵火苗/在黑暗中。它要吶喊//它要喊出:更大的黑暗/一個階級?搖在陰冷壓迫中的/苦難與掙扎/它要喊出:紅//這細小的鋒芒/劃出黑色的血的驚悸/從貧瘠到貧瘠/從一個屋檐到另一個屋檐/從農村到農村。從農村包圍城市//一朵火苗,在黑暗中/被一次次吹滅/又被點燃。
我想,對于這片土地,我沒有資格停止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