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早早就來到海邊,天還是暗靛色。
這是因為他的緣故,昨天一宿沒睡安穩。幾次打開燈來看表。他叫起她來時,她還睡眼惺忪極不情愿。旅館的門還沒有開,他們叫醒了服務員,出了門。匆匆忙忙地來到了海邊。
他摟著她坐在濕漉漉的海灘上,在他倆人面對的前方,灰蒙蒙的一片,聽得見濤聲,由遠而來,拍打著海岸嘩嘩作響。她有些恐懼,慌張地望著他。他也像她面對的大海一樣的模模糊糊。
她甚至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他,但孤立無援的她,只能更緊地依賴著他的身體。他也把她摟得更緊,擠近得雙乳令她窒息。她想應該說點什么,便說:“太陽什么時候出來?”
“快了。”他說。
“太陽出來會是什么樣子?”她問。
他囁嚅了一下,什么也沒說。
他也不知道太陽出來是什么。她想。
海風很涼,襲得兩人渾身一激靈兒。兩人穿得很單薄,誰能想到在三伏天,熱得成宿難眠,而海風卻這般無情,竟冷得讓人無處藏身,只有身體里的熱量使兩人激動不已。
前幾天兩人為婚事費盡心血絞盡腦汁,因為那要鋪張,鋪張就要花很多的錢。于是兩人開始爭吵不休。最后,他不知怎么想的,說:“咱們旅行結婚吧?!彼悴恢暳?。
“我們看海去。”他又說。
兩人乘火車來看海。昨晚最興奮時。他不知又怎么想的,提出了看海上日出。她依了他,并溫順地擦去了他胸膛上沁出的汗水。
海有些淫欲地偷覷著海灘上的兩個人,暴躁地一浪逐一浪地打擊著海灘,攪得她那顆惶恐的心更加緊張,寂寞感立時襲上了心頭,她有種被冷落荒野的感覺,將目光又怯懦地投向了那張模糊的面孔。
“你說海有多大?”她問。
“天有多大,海便有多大?!彼稹K陟F氣氤氳下,面目朦朦朧朧。
“那我們的孩子呢?”她突然問。
他的嘴幾次啟合,不知該怎么回來好。
她很得意,她終于問倒了他。每次談話他自恃是男人,總算占上風,就連看海這樣的好主意都是由他想出來的,她很不服氣。當然,她很信賴他,男人嘛,就是男人,應該有男人氣。
“哎——”他在呼喚她。
“什么?”她疑惑地望著他。
“我們的孩子?”他把臉湊了過來,耳鬢廝磨。
“是呀,孩子?!?/p>
“多大?”
“是呀,多大?”女人的聲音有些懶散。
“那就看日出吧?!彼猿缘仡欁孕α似饋?。
她沒有揣測出他為什么會這么得意,但還是能分辨出他的意思,便在他臂彎環繞中扭動出幾分嬌態, “你壞,你壞,你真壞。”
“好了,好了,別鬧了?!彼南矏偘档藥追帧?/p>
“你看……”他將手指指向了天際。她先看到了他的手指,而并不急于去看他指出的方向,她臉的方向與他的指向相背離,她仰望的是他的面孔,五官悄然明確了許多,她知道他指示方向會出現什么。她很想讓他失望一次,但經不起誘惑,將頭扭了過來。
天幕之間辨不出天海之分,但隨著他手指的抖擻,放出一道道至下而上的暗影,頓使天海分成了兩半,海也隨之陣痛萬分,絲絲縷縷的紅進濺起的天光,躍然而出。
他感到她的身體哆嗦了一下。
她同樣感受到了他的痙攣。
“太陽要出來了?”
“是呀,要出來了?!?/p>
他看她的臉,那張臉被海水映襯得光亮醉紅。他忍不住將熾熱的唇貼了上去,喃喃細語道:“會好的,會好的。”
當他重又將目光投向大海時,那輪太陽竟然脫穎而出。他呆了,他怎么也想像不出太陽竟會成為這個樣子。它兩頭尖尖,紅紅的,很相似橄欖球的縱剖面,四周遍布著紅黑相間的光芒。在脫離海面的那一瞬間,在它的下面,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隨著不斷升高,逐漸圓潤起來,尾巴迅速地變成了橢圓,滴入到了海中,霎時間,海水一片殷紅,殷紅的海波光鱗鱗,奔涌不息。
“真好?!彼匝宰哉Z。
“什么?”她巧笑倩兮。
“太陽?!彼粲兴?。
“真的?”
“真的。”
太陽升得很快,須臾便成了一輪淺黃鍋蓋,扣在了海的頭頂上。她情不自禁地嚷著:“太陽出來了。太陽出來了!”
他卻遺憾地說:“太快了,太快了?!?/p>
她興奮地掙脫了他的手站起身來,向太陽升起的方向跑去,“快走哇,讓我們去擁抱太陽?!?/p>
他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卻呆呆地望著她矯健的身影,沖入海水中,濺得浪花飛舞,瘋過了。喊過了,她站在了海水中,雙手向著太陽的方向伸去,一副癡情的樣子。
太陽被她的雙手托起。
海風吹拂著她的秀發流光溢彩。
他站立的位置,正好可以領略到這美不勝收的一幕。他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帶照相機。隨即又想:還會有海上日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