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總愛以舒閑的姿態,靠在陽臺的躺椅上看云。一盞溫熱的茶,一支點燃的煙,一份淡淡的詩的情緒,對我看云的心境,頗有助益。日子串著日子,在無定的風中流逝,每一朵云上,仿佛都系有一個故事,一些變幻的人臉、一些被人間遺忘的名字……什么是悲,什么是喜呢?人生也不過就是那一朵朵飄逝的流云,說是傷感、凄涼,那倒也未必,仿佛多一份了悟卻是真的。
在欲老未老的年歲里,每見著“青春”、“夢幻”這類的字眼,就有些啞然,一朵云的興起和消逝,濃縮了人的一生于一霎;也就那樣了,悲與喜,歡樂與哀愁,只是變化的云姿。人生的美,也就美在那些過程,美在貪癡、嗔怨和愚頑上,如果真懂得了悟,誰還會那么投入,那么認真?寶劍歸于烈士,紅粉贈于佳人,人生的戲劇在輪覆中屢見新鮮,每個名字都是一朵那樣的云,在那一幕屬于你的戲劇里,你再卑微也是主角,即使你遁入空門,古壁青燈又何嘗不是一幕一景呢?
一把小傘,一瓣心香,一霎的陶然,半世的情愁,是多美的一場戲。煙云思往,浪花不興,我這看戲的人已冷成一片巖石,再無變化可言了。煙已盡,茶已冷,心里終于浮出一行字來:記憶即為溫暖,至美就是永恒。
(選自臺灣《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