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國文“說”

從《樓外談紅》到《大雅村言》，從《中國文人的活法》到《李國文說唐》，李國文“說”的欲望似乎一發而不可收。《李國文說人情世態》、《李國文說三教九流》、《李國文說帝王將相》三本書，洋洋灑灑六十六萬言，再次讓李國文先生過足了說的癮。

這三部書幾乎囊括了李國文先生近年來的散文隨筆精華。先生說人情世態，縱橫天地，借古道今，以心抒性；先生說三教九流，通古博今，思維獨特，妙趣橫生；先生說帝王將相，廣征博引，文筆老辣，入木三分……神游千古，放眼時代，慷慨笑罵，筆耕學問，這是近年來李國文先生文章的鮮明特色。他的作品看似隨意為之，實則有著豐厚的文化積淀，盡現了作家深厚的文史功底和敏捷的才思，讀后如飲甘泉，如沐春風。

從題材角度上來看，“李國文說”著重切入的是中國古代文學史、文化史現象。那一則則文史掌故，被李國文先生信手拈來，趣味橫生，極大增強了讀者的閱讀興趣。當然，引經據典，闡述故事并不是作者的目的，“李國文說”的主旨在于從深厚的學養中生發出“借古諷今”的諸多觀點。因此，弄臣的嘴臉、拜把子的源流、交椅的等級、歌伎的沉浮、漢奸的心態、文人的狂狷等等，都被作者抖摟出來，并不失時機地與當代的人性和文壇相比較、剖析，打開了讀者的思考空間。

聽李國文“說”真是一種享受。李國文先生的散文隨筆所帶來的巨大閱讀快感不僅與其卓絕的見地、悲憫的情懷有關，他那老辣而幽默的語言功夫亦展現出磁石般的魅力。比如“文壇的門，沒人看守，可以隨便進出，但不一定有人理會你。官場的門，倒是有人理會你，但你想大搖大擺走進去，那是不成的，肯定要擋駕。所以，文壇臉難看，官場門難進，這句話不無道理?！保ā对捳f門子》）“活到老，不難；活到老寫到老，也不難；活到老寫到老還寫得好，就難了；而活到老，寫到老，還寫得好，居然竟是寫詩，那就更難了。所以，袁枚建議詩人，要懂得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的道理，上了年歲之后，就不必獻丑了。”（《人老莫作詩》）書中不乏這種通俗、輕松而且瑯瑯上口富有節奏感的語言。對于幽默，李國文先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他說：“我是崇尚幽默的。我也認為能不能幽默，會不會幽默，是一個人的境界，高或者低的分野……也許，我有過太多的笑不起來的光景，有過更多的欲哭無淚的光景，因此，我無論為人，還是為文，守住力所能及的幽默?！?/p>

以當代小說家、雜文家的視角為經，以個人親歷的人生感受為緯，把古人編織進來，這是李國文的高超之處。因此有評論家認為：李國文是當代將學識、性情和見解統一得最好的散文家之一。讀過他的作品就會發現，他的文章確實獨樹一幟。他的文字不僅自在，而且老辣，見修養，也見性情，貌似隨意，其實是一種氣定神閑后的瀟灑。他寫人，這人的性情躍然紙上；他敘事，這事會變得趣味盎然；他說理，那理不僅發自胸臆、氣勢如虹，還因為我們聞所未聞而令人忍俊不禁。評論家所言“他進入的不僅是散文的寫作，更是一種散文的狀態?！笨芍^一語中的。

聽李國文“說”，他說得過癮，我們聽得痛快。這是一個歷經滄桑的睿智老人在款款解說他心目中的歷史。他的聲音也許有些沙啞，但是很清醒，很渾厚，很遼遠，不僅回響在歷史的上空，也縈繞在五光十色的現在。這是經歷過歲月的磨礪之后的一種傾吐，也是歷經滄桑之后的一種頓悟，因而值得我們珍惜，值得我們駐足，值得我們細細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