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4月5日,清明節的午夜時分,89歲的蔣介石在臺北士林官邸去世。應舜仁回憶說,那一天晚上,當他聽到樓上傳來的宋美齡和蔣經國的哭聲,他自己渾身顫抖,無所適從。那時候,應舜仁隨侍蔣介石的身邊,已將近30年。他后來寫文章記述了這一晚的經歷,名叫《最難忘的一夜》。
應舜仁:我在那個屋檐下的走廊下面,只看到里邊的副官匆匆忙忙,心里七上八下的。孝武、孝勇也是七上八下,很緊張的樣子。最后,我聽到樓上的第一個哭聲,是夫人(宋美齡)哭的。夫人一哭,我也很驚慌。接下來就是經國(蔣經國)先生的聲音:“救救我阿爹,救救我阿爹。”我就知道,老先生一定是不行了。接下來就是一陣大雷雨。明明月亮很大、很亮的,但雷雨卻下不止,傾倒一樣。我全身都淋濕了。
成為侍衛官的過程
從南京,到溪口,再到臺北,蔣介石當政,下野,又再次上臺那些年里,應舜仁都在蔣介石的左右。
抗戰勝利之后,應舜仁成為南京總統府里儀仗隊的一員。每一天,應舜仁和戰友們立正、敬禮,目送蔣介石的車隊緩緩開過。那時候,蔣介石的警衛人員分為外勤部隊和內勤部隊。身穿軍裝的應舜仁屬于外勤部隊,也被叫做軍衣部隊。直到8年之后的1954年1月,在臺北,應舜仁終于脫下軍裝,成為蔣介石身邊的一名便衣侍衛,而他也笫一次有了和蔣介石單獨談話的機會。
應舜仁:那時候蔣公(蔣介石)要見的便衣侍衛都是他曾經見過的。他在“總統府”見我,向我提問,問得很詳細。老先生有一雙很厲害的眼睛,很有神,讓大家很敬畏。他(蔣介石)很注重一個人的語氣和應對能力,還有儀表和表情。所以有很多人都說,老先生會看相。其實,他見過千千萬萬的人,經過的場面、見過的人很多。他能察言觀色,一看知道這個人厚道不厚道,是否奸詐。開口講幾句話,他就能了解你一半的為人了。
應舜仁記得,蔣介石當時用紅鉛筆在自已的名字上打了一個鉤。一周之后,他就正式調任侍衛工作。應舜仁是浙江人,他說,蔣介石身邊的侍衛,原本幾乎是清一色的浙江籍。但是到臺灣之后,隨著新老交替,侍衛當中也有了一些來自不同地區的人員。而蔣介石本人濃重的浙江口音,就成了“新科”侍衛的難題。應舜仁說,作為一名侍衛,“聽話”是最基本的要求?!奥犜挕辈粌H是要懂得蔣介石的口音,更是要懂得百分之百地服從。
應舜仁:有時候他(蔣介石)說話,如果副官辯一句,說這個東西已經沒有了,他就發脾氣,說對方是強辯。
郝柏村曾經擔任臺灣的“參謀總長”、“行政院長”。他在軍隊的經歷,源于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對他的器重。郝柏村是江蘇鹽城人,到臺灣之前,他只是軍中的一名營長;到臺灣之后,郝柏村逐漸受到了蔣介石父子的賞識。1958年金門炮戰的時候,他已經是駐守小金門的炮兵師長。1965年,因為一項特殊的任命,郝柏村來到了臺北士林官邸,蔣介石的身邊。
1965年,當時46歲的郝柏村成為了蔣介石身邊的第一位非浙江籍的中將侍衛長。郝柏村說,侍衛長并不是侍衛,他既是蔣介石的軍事秘書,又要負責蔣介石和家人的安全保衛,此外,他還是士林官邸的“大總管”。郝柏村之所以獲得重用,他自己認為,除了能力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在軍中的背景單純,不屬于任何一個派系。
郝柏村:選我做侍衛長時,我就想,他有培養我的意思。因為過去侍衛長都是浙江人。而且,以前當過師長、軍長的人不可能再當侍衛長。我不是浙江人,同時我又是師長。這是個重大的轉變。人家說“伴君如伴虎”,我就盡量把事情做好。所以老“總統”(蔣介石)蠻喜歡我的。
郝柏村說,自已被任命為侍衛長,這是蔣介石和兒子蔣經國共同作出的決定。如此重大的任命,其他高官不會也不能插手。
蔣介石與兩個兒子
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臺灣,蔣經國必將成為蔣介石的接班人,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蔣經國執掌黨權,控制情治單位,并且逐漸參與軍事和行政權力。他不僅是蔣介石的長子,也是蔣介石最信任的人。
主持人:在您看來,他們的關系如何?
郝柏村:他們關系很好,但作風不太一樣。
主持人:怎么不同?
郝柏村:老“總統”(蔣介石)是非常嚴肅的人,威嚴得很。經國先生是很隨和、很親民的人,他見到人就握手。而老“總統”只有在接待客人時才握手。
主持人:他和您握過嗎?
郝柏村:沒有,沒握過手。但他見了外賓就會主動伸出手。因為他見到的國內的人,都是“部下”,他是“元首”。他不伸手,別人也不敢主動。但經國先生無論對誰都主動握手。
蔣緯國是蔣介石的次子。坊間盛傳蔣緯國實際是蔣介石的養子,親生父親則是國民黨元老戴季陶。蔣經國兒時是在生母,也就是蔣介石的第一任妻子毛福梅的身邊;蔣緯國則是由蔣介石的第二任妻子姚怡誠一手帶大的。在應舜仁看來,蔣緯國和哥哥蔣經國之間,的確存在著一些差異。
應舜仁:老先生(蔣介石)對兩個兒子的教育是有差別的,一個是德國教育,一個是蘇俄教育。蘇俄教育偏陰性,屬于刑暴管制。德國教育就是服從,但又要求為人開朗。
對于自己的兩個兒子,蔣介石曾經說過“經兒可教,緯兒可愛”。但是與蔣經國不同的是,蔣緯國從來沒有真正地進入權力核心。
應舜仁:他(蔣緯國)有好幾天沒去看老先生(蔣介石)了。所以就抽一天跑到官邸,陪老先生散散步。有一次,緯國先生比我們侍衛人員晚到了一會兒。老先生(蔣介石)問他,你這兩天干什么?他說,我到南部看演習。老先生又問,那么演習好不好?緯國先生這個人是個直肚腸,直接就說不好。老先生馬上板起臉問,怎么不好?為什么不好?他說這個演習都是假的。老先生就不高興了。但如果換作是經國先生,他肯定就說,阿爹,效果好,然后再把好的地方詳細說一遍。老人就喜歡聽好的。
蔣介石去世
1969年夏天,蔣介石和宋美齡一起坐車兜風,在陽明山遭遇車禍。
應舜仁:自從那次車禍以后,加上那次肛門出血,對老先生造成很大的影響,他那時候的心臟功能時好時壞。心電圖經常不穩。越到后來,這種現象越頻繁。
1971年10月25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臺灣則被逐出了聯合國。當蔣介石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應舜仁遠遠地看到蔣介石把帽子摔在了地上。過了一會兒,在蔣介石身旁的另一個侍衛走到應舜仁的身邊,驚慌失措地說,“總統”流淚了,他流淚了……
從1972年開始,蔣介石有3年多的時間幾乎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原來身體條件好的時候,蔣介石很喜歡在花園里散步。應舜仁記得,l978年的4月5日,這一天通知蔣介石將要散步的電鈴聲多次地響起,侍衛們立刻站到各自的崗位上,但是蔣介石卻始終沒有出現。
應舜仁:那天,我看到大客廳里有好多人來來去去。我看到“安全局局長”王永樹,還有“參謀總長”賴銘湯,還有嚴家淦“副總統”,他們都來了,歐陽“院長”也來了。還有一個秦秘書,秦孝儀,他一直在跑上跑下。還有周應龍等等幾個人,都在那邊。那個時候,老先生寫了個遺囑,讓他們來簽名。
1975年4月5日晚11點50分,蔣介石去世,直到4月6日凌晨,蔣介石的遺體才被運上靈車,送往臺北榮民總醫院。
(摘自《大眾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