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的“本命年”。再有十二年就是人生的一個輪回了。作為一名金融工作者,我時常不計寒暑,不問晨昏,在公務之余信筆聚墨、隨書布局,以書法為精神寄托,貴在自得、自娛和頤養心性。
我是以“自己的方式”進入書法領地的,是一種“入趣”的心態和“玩墨”的情結。因為有興趣才能長期堅持,有快樂才能心手暢適,在時而高雅、時而平俗;時而豐富、時而單調;時而內守、時而創意;時而孤寂、時而逸趣之中享受書寫的過程。雖然在一筆破空、游走蛇龍之時,由于功力不濟,很難“求工于一筆之內”,但卻也會“寄情于點畫之間”,體悟其微妙所在。近代書法家林散之在“論書”中有詩曰:“不隨世俗任孤行,自喜年來筆墨真;寫到靈魂最深處,不知有我更無人。”
我尊崇宋人書法的“尚意”。蘇東坡大師說作書:“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這是多么天真爛漫之藝術意味,是多么痛達性情之“玩墨”情操!誠然,古人學書,強調循序漸進、沿流討源,“要筆筆有來歷”,但是“尚意”和“玩墨”并不是沒有“來歷”和不需要“功底”,不然就會像沒有舞蹈基本功的人跳芭蕾,而是意在筆端,筆隨意發,是獨抒性靈,不拘格套,是張揚中國書法藝術線的美,力的美和個性的美的創新。
“玩墨”要有清正純凈的“氣場”。人要安身立命,第一要義是做人。文若其人,字如其人。古人云:“夫書者,心跡也。”祖先特制的毛錐形軟筆書寫的漢字,是一個人整個人生經歷、文化教養、性格內涵、道德修為的間接映射,是其性情人品以及所感所好、所愛所憎、所舍所得的朦朧表達。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書法的“氣場”是有呼吸、有性情的。書法的“字外求字”必然要追求堂堂正正、磊磊落落、輕輕松松、坦坦蕩蕩之寬胸懷;追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志氣平和和虛懷若谷之大自在;追求沒有任何功利目的的寄情狀物之平常心、平靜心、菩提心。
“玩墨”的人肚皮里要有墨水。功夫在詩外。中國書法大樹的根是牢牢扎在中華五千年傳統文化思想的沃土之中的。與其并列的藝術還包括詩詞、國畫、戲曲、音樂、雕刻、武術、民俗學、文字學、史學以及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宇宙觀、世界觀等等。中華文化思想就其本質而論是以道家思想為核心,同時融會儒家、佛家等諸子百家思想的兼容的人文精神,其審美觀念是“中和為美”。從這種深厚的積蘊上說,懂書法的人就必須兼懂中國傳統文化,必須成為“文化人”,這樣你才能知曉“陰陽調合”、“剛柔相濟”、“中庸和諧”,才能夠結合你的秉賦、學養、性格、追求、情操、時代氣息以及瞬間情感的波變“挫萬仞于毫端,合情調于紙上”,寫出風格即人的神來之筆。
“玩墨”要學會用好的作品“養眼”。世人公認,把應用文字的書寫同時作為獨立觀賞藝術的,惟有我們中華民族。中國書法是無色之燦爛圖畫,是無聲之和諧音樂。“玩墨”除了自己堅持雅操、心手遺情之外,還要培養觀察欣賞之情調。一幅好的書法作品字里金生、行里玉潤,猶如亭亭玉立“養眼”美女,其氣清神逸、微妙莫測,無不令人目移神奪、心追手摹。書法“好的標準”又有又沒有,因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書者自己卻要調整好意念:和諧就好、舒服就好、達己意就好,“開悟”、“頓悟”就好。有道是:“詩悟其律、文悟其法。”“觀舞劍而得神機,聞江聲而悟筆法。”漸有小得、終會大成。
“玩墨”誤書亦妙。圍棋中有句俚語:“勝固欣然敗亦喜”。此語與書法作品中的“敗筆”有異曲同工之妙。書法大多是興致來時偶然欲書,有時筆墨未熟,忍俊不禁之情已躍然紙上了。從古至今,好的書法作品可遇不可求,即使千古名帖,百分之百的好作品也鳳毛麟角;而好作品即使有敗筆之處,如補字、漏字、錯字,也瑕不掩玉,仍會被后人稱為“神品”、“逸品”。“玩墨”是消倦遣興、娛樂心靈,以其形其哀樂,達其性情,養生養心。要在乎勤寫,而不在乎字多;在乎過程,而不在乎結局;在乎本真和心畫,而不在乎虛偽和裝飾。
雖然當下我們不可能效仿古人:“日日臨池把墨研”、“退筆如山未足珍。”但我們仍然要堅守內心中正安舒、松靜自然的精神領地。“敢為常悟談何易,百練工純始自然。”事實上,有無悠游林下、意馳山水、遣興花草以及人書筆墨合一的索閑求雅之興,正是對比一個人生存質量高低的標尺和有無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的進退之勇和“復歸于嬰兒”的童心稚趣。在休閑的時光里雅態可掬亦是人內心最純良的品質的自然流露的時刻,林語堂在《吾國吾民》一書中關于中國人生存境遇說:“我想中國人在玩墨尋樂的時候,比之干正經事的時候遠為可愛。”
“玩墨”者,得好師、得好友、得好字、得快樂、得長壽、樂莫大焉!
(作者系天津農村合作銀行副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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