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的文藝創作在文革前以縣為中心,已形成了不同藝術品種的作者群。如內鄉縣戲劇創作比較突出,白子明、余果、王雙喜的佳作,不斷出版了大型戲曲《七月的喜事》、小戲《回門》等;原南陽縣的曲藝作者眾多,如袁清臣、蘭建堂、閆天民,他們早已享譽省內外,其曲藝作品《賣丫環》、《攔花轎》等被全國各地傳唱;西峽縣在農民作家喬典運的帶動下,小說創作領先于各縣、市,一批文學新秀李栓成、封光釗等相繼嶄露頭角。然而,南陽真正形成一支文學創作隊伍,應始于粉碎“四人幫”之后為文藝春天到來之時,當時河南人民出版社率先在南陽舉辦一個小說學習班,1978年4月出版了小說集《躍馬坡》,筆者認為這本小說集填補了南陽小說結集的空白,應該稱為南陽作家群的奠基石。
1977年春天,我在地區文化局創編室工作。一天,從省出版社來了一位編輯叫顧仕鵬,他操著江蘇和河南混合得不太協調的口音,說起話來大腔大調,有時他感到我們沒有適應他的口語,聽不懂某些意思時,便發出歉意的爽朗笑聲,給人第一印象是個誠懇、直率的人。他建議我們向各縣、市作者發個通知,每人交一篇自我感覺不錯的小說稿,然后從中篩詵10篇有基礎的稿子,舉辦一個學習班,進行討論修改。其具體過程正如現已成為作家的周熠先生在他的散文集《水之湄》后記《我的寫作之路》中記載的那樣:“1977年春天,一天,在縣文化館抓創作的大哥對我說,河南人民出版社近期要在南陽辦一個小說學習班,只要交一篇有基礎的小說稿,就可以參加。他囑我寫一篇。我當時很猶豫,主要是沒有信心和勇氣。但哥下話了:‘別學懶,行不行,你試試。’他要求‘五一’前把初稿拉出來。我別無選擇,只好背水一戰了。我苦干了兩夜,拉出了1.2萬字的小說稿《大治之春》。不久,我的這篇處女作得到了省出版社小說編輯顧仕鵬老師的熱情肯定和耐心指點,后來,收發在省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說集《躍馬坡》的首篇。這小小的成功,便激發我寫起小說來。至今我還想,倘若當初不是哥哥催辦,不是遇上顧仕鵬老師,一句話,若不是這一回把我的名字變成鉛字,或許我不再弄小說。”
在辦小說學習班期間,還有一位作者讓人難忘,他叫甘心田,生活在桐柏深山中,小學未畢業因家境困難而輟學,平時在野外放牛。他經常躺在毛茸茸的山坡綠草上,看四周連綿起伏的峰巒和徜徉在這些山峰之間的縷縷白云。他的靈魂仿佛是從群山的巍峨的形態中,鑒證著大自然的不可思議的創造。遠處一個高聳入云的頂峰上,有一座小小的廟宇,在那不可思議的氣氛里隱隱約約地屹立著,仿佛是一只孤獨的鳥兒想要找尋一個棲息的處所。他突發奇想,“我為什么不能把看到的想到的寫出來?”他沒錢買稿紙,就找學生用過的作業本翻過來使,趁放牛間隙,坐在石頭上,把膝蓋當桌子,盡情地寫起來。當我們收到他的稿子時是一摞學生用過的廢作業本,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我們仔細讀了他的稿子,感到語言清新,生活氣息濃厚,就轉給顧仕鵬老師審閱,他看后心情也非常激動,決定生一切辦法幫助他發出第一篇小說。當然,他在學習班上與其他作者相比創作基礎比較差,顧老師組織全體作者開會討論,為他作品把脈獻策。因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作品研討會,對大家七嘴八舌向他提意見有點不習慣。會后中午吃飯時找不到他,這可慌壞了學習班的全體作者,大家分頭到處去找,最后在梅溪河畔找到了他,問其原因,他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說,“我感到你們像文化革命那樣在批斗我。”大家聽后哈哈大笑,勸他說,“有時作品研討會提意見,比對你那還要尖銳,以后慢慢會適應的。”學習班結束后,顧老師將準備出書的稿子帶回鄭州交總編輯審閱,對他的稿子又提不少意見,顧老師只好把他接到鄭州,又修改一次。
該書共收入10篇短篇小說,其中作家馬本德兩篇,且以他的一篇《躍馬坡》定為書名。其他作者為周熠、李克定、夏揚(夏挽群)、孫見喜、封光釗、趙今湘、劉劍朝,目前9位作者均為省作家協會會員,部分已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他們大部分在文化部門工作,且不少已走上領導工作崗位。
這部短篇小說集,從不同的生活側面,塑造了各種不同性格的藝術形象,人物具有一定的個性特征,故事情節比較生動,語言也較樸實、清新,有一定生活氣息。突出地反映了粉碎“四人幫”以來,各條戰線的戰斗風貌。雖然文中尚有受時代政治影響之不足,但仍不失為歷史畫卷中的紀實之作。
這本書能夠在剛剛粉碎“四人幫”,百廢待興之時很快出版,得益于省出版社編輯顧仕鵬,他的誠懇、勤勞,執著的工作精神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南陽辦小說學習班的近二十天中他經常接到愛人從鄭州打來的電話,為婆媳不和逼他速返家調解。他聽到這樣的事,立即會皺起眉頭,兩眼直瞪著墻壁,半天一句話不說。我們勸他回去一趟,他感到很為難,學習班靠他一個人主導,我們只能做些服務工作,況且當時交通不便,從南陽回鄭州幾乎得坐一天的汽車。我記得有一次他從鄭州往回趕,為擠上汽車,手被車門擠傷。他還有一顆善良的同情心, 上面說過,為甘心田的那篇稿子,他費盡心血,耐心幫助,決心將心田培養成一個文學新人,讓他擺脫生活的困境。顧老師的品格受到作者的崇敬和愛戴,這位甘為人梯的編輯與南陽文學界結下了不解之緣。1984年我市著名作家二月河的成名之作《康熙大帝》第一卷剛殺青,正如他在“我和我的編輯”一文中所述:“《康熙大帝》的第一卷是昏天黑地偷著寫出來的,心里一點數也沒有,既不知自己的作品是否夠發表水平,也不知寫出來投給哪個出版社,怎樣一個投法。天下文藝刊物多如牛毛,文藝出版社更是林林總總不可勝數,沒有二月河的杯水之交。”正在這個時候,黃河文藝出版社社長王漢章和顧老師來了,他們讀了稿子,還面試考問了兩天半,并當場拍板出書。 “就這樣,我開始了與顧仕鵬的合作,《奪宮》、《驚風密雨》、《玉宇呈祥》、《亂起蕭墻》陸續推出。其中第三卷的卷名還是顧先生的動議。待到寫完《雍正》第三卷時,顧先生面臨退休,他希望在休息前與我再合作一次,考慮到這位品質極好的老編輯的期望,我停了《恨水東逝》的寫作,先寫了《乾隆》第一卷給他,回頭才又寫《雍正·恨水東逝》”二月河是位很重交情的作家,他時時不忘顧老師的知遇之恩,并給予他們高度的評價:“就我今天在文壇上的位置,當然有不少出版家給我以青目,我也是很感念這友好,這知音,這心境的,我永遠都不小看這份心意,因為別人看重我,我須得加倍地看重別人的情愫。但更為可貴的,是出版家中如上幾位先生朋友,無一面之睹、杯水香煙之交,為一個陌生初起的作家修橋造路,是為人間真情的橋,社會人文的脊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