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緣于一位上海青年和他的那架老式相機#65377;
1968年,我被上山下鄉的洪流裹挾到了“廣闊天地”,那是遼南的一個小山村#65377;青年點里,有一名上海大學生,叫榮言多,二十七八歲,我們都習慣叫他大榮#65377;在他的身上,我們嗅到了遠方大城市的味道,暗羨他與我們不同的眼界#65377;特別是大榮,有一臺“上海58‖”135照相機,當他給大家拍照片的時候,他就成了最受歡迎的人#65377;沒有條件沖洗,拍完了照,只能漫長地等待,等大榮去城里的時候洗印#65377;拿到自己照片的人是那么的驚喜#65377;于是,我開始渴望有一臺自己的相機了#65377;這在那時是一個很勇敢的想法#65377;那時進口的相機是看不到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外國的相機會和我們的有什么不同#65377;挎上一臺國產相機就成為了我的奮斗目標#65377;一年下來,能得五千多個工分,換算成人民幣也就七#65380;八十元錢,扣除自己的口糧等費用所剩無幾#65377;為了多掙幾個工分錢,我舍不得休一個勞動日#65377;整整用了三年時間,我創造了一個奇跡,攢下了84元錢!我把錢沉甸甸地交給大榮,探親的大榮就從上海給我買回了一臺“海鷗203”!擁有自己的一臺相機的夢想就這樣實現了!
用這一臺相機,我拍下了鄉親們尋常日子中的歡笑,拍下了勞動中的熱烈,那熱烈其實遮掩著苦和累#65377;領導的目光因此落到了我的身上,1973年我被抽到公社宣傳站,做了鄉村放映員#65377;這工作其實是原本可以和攝影沒有關系的,但是卻因為我的攝影而獲得#65377;我也就想著把攝影工作結合起來#65377;我用我的相機拍了很多鄉村見聞,做成幻燈片,放映電影前放給鄉親們看,他們看得很新鮮呢,自己居然還能閃現在銀幕上了呢!
1975年5月我被抽調回城,還是因為會攝影的緣故,被安排在文藝團體,從事舞臺美術和攝影工作#65377;相機呢,還是我的那臺“海鷗203”,報刊上開始有了我的攝影報道#65377;一來二去,在當地便有了一點小名聲#65377;當時只是“擺拍”,首先由劇目導演確定鏡頭,再由演員伴妝后擺姿勢拍照#65377;這樣拍出的劇照生硬#65380;死板,但好處是省膠片,對焦準確,容功夫,對于“海鷗203”這種雙影重合式對焦相機再方便不過了#65377;早期拍的劇照如話劇《白卷先生》#65380;《八一風暴》#65380;《于無聲處》#65380;歌劇《小二黑結婚》等便是這樣完成的#65377;
做得賣力,領導就多了信任,團里為我添置了檔次更高一些的“海鷗4A”#65380;“海鷗DF”相機,和“錦江”黑白斜橋放大機#65377;有了好的硬件,我開始注重抓拍#65377;拍出的劇照具有了動感,演員神韻得以展現,使美好的瞬間成為了永恒,我喜在心頭#65377;
我慢慢地悟出些道理:攝影不僅僅是事物本身的再現,更是攝影家思想感情和藝術理念的寄托#65377;豁然覺得,攝影天地是那么地寬廣#65377;1982年我拍攝的《新秀出水》,以荷花為題材,寄寓了我對純凈#65380;美好#65380;向上的精神追求,發表在了1982年4月4日的《工人日報》畫刊版,同年又入選遼寧省首屆青年影展#65377;鏡頭對著的是他物,其實,也在拍出著自己!
文革后恢復了高考制度,從迷惘中清醒過來的青年人如饑似渴地開始讀書,新的征程光亮亮地鋪展在他們的前方#65377;我和他們都發出著一個心聲:努力!1984年我的攝影作品《莫讓年華付水流》就反映了這個主題,獲當年《攝影世界》月賽二等獎,和1985年遼寧省“八十年代大學生”影展銅獎#65377;
1985年我有幸進入魯迅美術學院藝術攝影系,圓了大學夢#65377;在這里,我得以零距離地結識了諸多著名攝影家:石少華#65380;吳印咸#65380;黃翔#65380;袁毅平#65380;龍熹祖#65380;朱憲民#65380;王文瀾#65380;賀延光#65380;胡武功#65380;蔣鐸#65380;朱羽君等#65377;面對面聆聽,如春雨滋潤,我的創作思想產生了新的飛躍#65377;特別要提的是導師吳印咸,這位攝影界的老前輩,他拍攝的反映三十年代下層人民生活和四十年代延安生活的珍貴歷史文獻照片和紀實電影《風云兒女》#65380;《馬路天使》#65380;《白求恩大夫》等,具有著永久的魅力#65377;攝影系的學員集體吃住在與學院只一墻之隔的遼寧體育館招待所#65377;吳老來學院講課,就同我們住在一個地方#65377;一天早晨,我帶了幾張自己的作品,去吳老的房間,想得到吳老的指點#65377;吳老房間的門開著,一種恬適自房間彌散出來,我看到年近九旬高齡的吳老正在看報紙呢#65377;我鼓足了勇氣,敲了敲門#65377;吳老熱情地把我迎進了屋#65377;慈祥的吳老問我是哪來的學員,我說是遼寧營口的#65377;“哦,那可是個老商港啊!現在發展得怎么樣?”一句問話,拘謹一掃而光:“發展得很快#65377;營口是海濱小城,大遼河就從那入海,有新舊兩港……”#65377;
吳老連連點頭,炯炯目光就落在了我手中的照片上,我趕緊拿給吳老看,那雙神奇的手接過了我的作品#65377;他仔仔細細地端詳了我的每一張照片,而后,和藹的目光望向我,說:“拍得很好嘛,構圖很講究,用光也不錯嘛#65377;如果背景再虛化一下,主體就更突出了#65377;”那一個早晨,吳老給予我的教誨,在后來的攝影實踐中,不時響在我的耳畔:“攝影創作,不一定都去拍大山名川,立足本職,拍好身邊的人和事,就會有出息的#65377;”臨離開時,我說要與吳老合影留個紀念,吳老愉快地答應了#65377;二十多年了,我經常拿起與吳老的自拍像端祥,陷入那溫馨的回憶#65377;
導師的教誨,使我對攝影藝術的認識有了質的升華,多了一種使命感#65377;《永恒與瞬間》就是我在魯美就讀期間創作的,它作為畢業作品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刊在《中國攝影》1988年第2期上#65377;瞬間的一瞥,那一個“人”字忽然令我凝眸#65377;
一幅幅作品得以發表#65380;參展#65380;獲獎#65377;
就這樣,我一路走來#65377;
而且我還將遠行#65377;兵器嘛,也多了新成員#65377;數碼EOS300D#65380;30D,無疑拓展了更加廣闊的攝影空間#65377;
光與影伴隨著我的人生,影像藝術寄托我的思想和情感#65377;但愿留下——一路影蹤#65377;
(本欄目責任編輯 楊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