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山村,“狗娘養的”是罵人的話,而今不是了。
“他大伯,孩子成績咋樣,比得上狗娘養的吧。”
“哪里,哪里,誰能比得上狗他娘呢。”
北京王府井大街,狗娘推著輪椅陪狗爹散步。
“春生(大狗)去澳大利亞了,咱還是去秋生(二狗)家吧,你一個人伺候我怕撐不下來。”
“別,聽說秋生他們正在搞咱國家重點項目,咱就別打擾他們了。我能行,不是還有保姆嗎?”
夕陽西下,夫妻二人回了春生的別墅。
1959年春天,人們漫山遍野找可吃的東西,哪怕是昨夜剛發出的嫩草芽。
“蘭花,人家每月8塊錢,隊里還給整勞力的工分,這年月,餓不死就算燒高香了。”
“可他是個瘸子!”
“打老蔣,打老美,人家瘸得有種!那8塊錢,那整勞力的工分光榮!”爹可沒有娘那好脾氣。
秋天,蘭花嫁給了那個架拐的殘疾軍人。
一年后,蘭花成了狗的娘。
在血與火鍛造出來的狗爹,那可是血性十足的主兒,殘疾的苦悶,讓他動不動就在狗娘仨面前發脾氣。
“怎么,瘸條腿就成老爺了?8塊錢拿得舒服?有種的別讓國家照顧,是爺們別趴著!腿瘸了有手,有腦子!喂喂豬,看看雞,做點小手工,大象有大象的活法,螞蟻有螞蟻的奔頭……”一陣狂風暴雨,狗娘成了將軍。
狗爹徹底改了壞脾氣,且學會了扎籃編筐的手藝。
春天野菜,夏南瓜,秋天棒棒(玉米),冬地瓜,那年月人過得真苦。誰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那當口,狗娘就用那雙巧手,瓜果糧菜相互調劑,竟把狗兒兄弟倆養得像牛犢子一樣壯實。
狗娘對上了學的兒子要求更嚴格了,而兄弟學習也很刻苦。狗爹對倆兒子那個驕傲:“倆狗崽子,弄得我家茅房里都是獎狀,哈哈……”
狗娘也打過兒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你們倆為什么合伙打人家小豆子?”
“他罵俺是狗娘養的,還罵俺有個瘸爹。”
“狗娘養的咋了,我就是狗娘呀;一把屎一把尿,我就像養小狗一樣養著你兄弟倆,還特別好養;我給你們起名叫狗,咱出門就是狗,等別人不叫咱狗的時候,咱才是人!”
“有個瘸爹,怕羞了?問問你爹,他的腿是怎樣瘸的?那是為了打江山,為保家衛國,跟國民黨跟美國小鬼子干瘸的!你瘸爹是英雄,不是狗熊!你倆崽子若不成器,還真臟了你瘸爹的好名聲哩。”
大包干那年,大狗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
沒有了集體的照顧,狗爹的撫恤金也增加不多,3畝責任田外加狗爹手工活錢,狗娘愁白了半頭發。
又過了兩年,二狗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學,狗娘頭全白了。
再后來,倆狗娃子一直讀到博士。
在一個貧窮的小山村,一位殘疾軍人和他的妻子供出了兩位博士生兒子,他們的事跡上了省電視臺。
別墅里,狗爹狗娘。
“狗他娘,你知道嗎,俺一輩子只佩服三個人。一是俺過江時的團長,過江時,俺團沒失一兵一卒;再是朝鮮戰場上的俺師長,一個師擊敗美軍三個師。后來,他們都被授予了少將軍銜。”
“那第三個呢?”
“第三個是你呀!三年自然災害、文化大革命、大包干,這幾十年風風雨雨,你竟把兩個狗崽子培養成博士生……你,也是將軍!”
“哈哈,俺還是狗他娘,狗兒能耐再大,也是娘養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