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開在心底的花兒

一

母親喜歡侍弄花草，或許因為遺傳了母親的基因，我也對花草有了一份打心眼里的偏愛。愛花的記憶應該追溯到我的孩提時代。

７０年代初的第二年，漫天飛雪的臘月天，遼南東部偏僻的山鄉里一個叫了幾百年的“八家子”小山村，一戶依著清澈、旖旎的碧流河而居的普通農戶家里，一聲嬰兒的啼哭，并沒有驚天動地的響亮，只是瞬間打破了靜謐山鄉里沉寂的夜，短暫之后的山鄉依然平靜如常，出生的人就是我。

這年月正是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時期，我所在山村的生活標準雖不能用苦難來形容，但捉襟見肘、衣食堪憂卻是生活的實際寫照。

歲月在樹基刻下五六個年輪時，我已整日瘋跑在這方圓不足５里的地界里了，記憶里兒時的伙伴，常常以誰能給大家帶出一塊放糖精，兩面烙得有糊噶子的玉米面餅為榮，這樣這個人就可以成為大家伙簇擁的“大官兒”，就可以發號施令，“誰聽我的，就給他餅！”，這樣一句頗有誘惑力的宣言，就如同歷朝歷代皇帝的口喻圣旨般神圣！當然，結局是全部聽從號令，盡管最后的七、八個孩子每個人只分到野核桃大小的一塊兒，但大家還是興奮充盈周身！

吃罷美味，時間稍久，就有人耐不住“領導者”單一的索然無味的游戲了，心眼活動開了，就開始琢磨起“內訌”了——想重新找個好玩的地兒。幾個人開始私下醞釀，去哪兒玩呢？斟酌再三，最后，還是選擇了去我家，因為我家有恁多的花叢，可以藏貓貓，可以逮花間的蝴蝶，可以吃花心……對了，還可以用火柴盒捉蜜蜂！盡管倒戈的結果是餅的主人要每個分份的“叛徒”吐出餅來，“誰要走就給我把餅吐出來！”，但這個通諜絲毫不起作用，最后弄得他灰鼻土臉地跟在大家身后，成了盲從者，短暫的輝煌瞬間土崩瓦解了。

因為花的原因，我成了大家追捧的花心，那當兒，我是王者！

在花叢間盡情嬉戲的場面，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清晰浮在眼前，３０余年過去了，兒時的玩伴或已考學在外、娶妻生子、客居他鄉，或已遠嫁他鄉、成為人母了，但每到年節，大家回了老家，聚在一起時，樂衷談起的話題，最多的還是這一段。那樣清苦乏味的年代，母親在院落里種下的花叢，調劑了生活，慰藉了那個年月山里孩子純真、爛漫但又孤寂的心靈，感謝母親！

一切皆因為那些花叢，一切皆因為母親的喜好！

那燦爛的花朵，一生一世地開在我的心底！

二

男人大多數不喜花草，我卻另類。

２０００年左右，在縣區宣傳部門工作期間，時任宣傳部長的老領導因工作關系調至地級市任部門領導一職，我與同志幫其收拾隨身帶的物品，有一盆毫不起眼的君子蘭被閑置在旁，無人問津，大有落寞之勢，大抵領導為留下點念想的原因，將之隨手贈我。

此花因之始終伴我左右，期間工作變動、居所搬遷幾次，始終未舍得將其送人易主。其間，為這株花草換了幾次盆，又從百里之外的老家山里帶回了山土，換了土質后，時日久了，花草亦有情，這盆蘭花似報恩般地蔥蘢茂盛起來。２００２年又因住所的變換，搬至如今的居所居住，或許是借了小區名諱一個“源”字的盛氣，它倒愈發地鮮翠壯實起來。葉子綠的深了，根須竟漲滿了花盆，我原以為更換的大盆可以為其提供生長空間，誰曾想幾個月余，竟有小兒嫩蔥般指頭粗細的根須，鉆出土來，粗壯白皙，不消說是適應了花土及周圍環境，營養很足。

臨近２００３年春節，讓人欣喜的是，在主花側部又冒出了一花芽。全家人天天端詳著它的日新月異的變化，都歡喜的緊了，我更是在晨起晚睡、茶余飯后，湊到跟前，擺擺花葉，松松土質，儼然視其為自己的孩子般的呵護、侍弄。也許是氣息相同之故，那蘭花一日竟于一日地瘋長，也許它知曉全家人的愛心，偏偏要將美好的一面示我們，特別是側旁那株衍生的蘭花也日益充盈起來，大有同主花其母爭寵之勢。

閑來無事，約上幾位朋友來家喝酒聊天，酒興盡，話多時，向友人炫耀那花，有行家里手告知，君子蘭喜啤酒，隔三差五地澆些啤酒會讓花更壯實。愛之心切，隨手將一瓶啤酒開啟澆下，看到泛起的白沫，聽到滋滋作響的滲漏音，便如同自己飲了玉汁瓊漿般的愜意和受用，于是心里便想象出君子蘭貪婪地吮吸著醇香甘霖的具像來，那般親切，那般癡迷，竟然走了神脈，悵然若失的模樣，惹得友人大惑不解。他們怎么能感知我的欣喜和憐愛？

古代文人雅客素喜養花弄草，其間倒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諸如：陶潛的《詠菊》，周敦頤的《愛蓮說》，雪松道人趙孟頫的《水仙賦》等，無一不是逾百年千載被后人稱誦的精品，這大概是與花草朝夕相處、心心交流，感悟更加深刻吧！我雖不是文人墨客，但愛花的心思卻是與其毫無二致，我很受用于養花、愛花的過程。“愛花的人，一定喜愛生活”，那我就權且做個熱愛生活的人吧！

在全家人的精心呵護下，那花兒儼然以家中一員自居，居然在乍暖還寒的當年正月新春抽挺拔劍，傲然從寬大肥厚的葉莖中擠出一莖花枝來，且那花莖愈抽愈長，莖柄如劍，上端如傘一般簇擁著一個個青翠欲滴的細枝，每個細枝上赫然地長出幾朵花蕾，大多是青綠襯著鵝黃，偶爾透出些許微紅，讓人不禁愛憐。不消幾日，那劍柄狀的花莖枝已有尺把長了，莖端的花蕾相繼綻開了朱紅的花瓣，金黃的花蕊與淡紅的花瓣相互映襯，再輔上澆水時偶爾灑落于花朵、枝葉間的水滴，整個花身，格外精神，格外嬌艷，徒增了喜好她的心思……

“手培蘭蕊兩三栽，日暖風和次第天。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時有蝶飛來。”在每個晨起的時光里，陽春的太陽光透過南窗照射進來，明媚、煦暖、溫和，那盛開的花兒，香氣氤氳，枝葉秀拔，越發水靈嬌美，不由地隨口念出明代開國元勛劉伯溫的詩句來，真真地感覺到了生活的明快和愜意，舒服之極……

一二月過后，花朵逐漸萎縮，緊托花朵的花萼部便長成櫻桃大小的圓球來，查過資料，得知這是君子蘭的花核。又過月余，種核越來越大，顏色也由淡綠變為墨綠，待到七、八月入暑之時，已變成褐色，本來七八個種核已只剩三二個碩果。看樣子這些該是逾年的收獲了，我心歡喜！

眼睛熱切地看著那日益成熟的褐色果核，心里早已盤算開了，“等到入秋摘下果實，明年春再將它們栽種入盆，想必還會繁盛幾枝君子蘭花的……”

這些花兒，依舊還會開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