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結束了,明天我就要去北方的城市上學了。想到生活費還沒有湊夠,院子里,我望著東天上的圓月不由地朝地上跺了兩腳。
“咚咚……”,聲音在寒冷的夜晚異常響亮。
“要不,你去催催木頭……”堂屋里,母親輕聲地對父親說。
堂屋里黑乎乎的,沒有開燈。父母一直習慣在月夜不開燈,這樣,一年下來可以節省幾塊錢的電費。
“不用……”父親停了一會兒又說,“他說今晚給送來……”木頭是倒插門上我們村一家沒有兒子的人家做女婿的,家里的里里外外都靠他打理。小姨子出嫁時,徒有四壁的家里沒錢買魚和肉,他向養魚的我們家賒了一百二十塊錢的魚。當時,父親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三年多過去了,現在我們家已經不養魚了,木頭還沒有還我們家的魚錢;中間,父親從來沒有跟他提過錢的事情。這不,為了我的生活費,父親東奔西跑湊了好幾天還沒有拼齊——親戚鄰居都沒有錢。于是,父親昨天在家里蹲了好久,最后站起來慢慢朝木頭家一步一步挪去。從木頭家回來,父親吞吞吐吐地說:“明天晚上,木頭還咱們的魚錢……”
“喔喔喔……”有雞鳴聲傳來,在寒冷的夜晚雞鳴聲也有點寒冷。月亮已經走到東南方了,因為寒冷,它的光顯得異常明亮。
我進了堂屋,因為月亮皎潔,屋里也顯得亮堂。父親袖著手靠在門框上:“你們倆睡吧……”說著,父親抽出右手摸摸嘴唇,他的煙癮又犯了。為了省錢,父親已經很久沒有抽煙了。
我搖搖頭;因為生活費,我毫無睡意。母親坐著沒動,她不忍心父親一個人挨凍。
“嘀嗒,嘀嗒,嘀嗒……”墻上的掛鐘慢騰騰地走著。“噗,噗,”父親凍得輕輕地跺了兩下腳;“咳咳……”母親輕輕地咳嗽了兩下;我也把脖子往衣領里縮了縮。
“喔喔喔……”雞又叫了起來,月亮已經到正南方了。寒冷的雞鳴和清冷的月輝交織在一起,我有點困了。
“汪汪汪……”幾聲狗叫聲傳來,“撲噠,撲噠,撲噠……”一陣猶猶豫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木頭來了……”像是對母親說,像是對我說,又像自言自語,父親向門外走去。
“哥……”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兄弟,到堂屋,到堂屋再說話!”父親一邊說著,一邊從門口抱起一抱木柴。
母親拉亮了燈,我遞給木頭一張矮板凳,父親點著了柴禾:“兄弟,快烤烤!天真冷……”
“哥……”木頭抬起頭看看父親又低下頭。
“兄弟,先烤暖和,再說話……”父親再次和善地打斷他的話。
火噼噼啪啪著得很旺,父親不緊不慢地向上面添著木柴。火堆旁,我們的臉都被烤得紅彤彤的,我的脖子也不冷了。
木頭摘下帽子:“哥……今天我回老家……借了點錢……”
“兄弟,為了你侄子的事,我讓你受累挨凍了……”父親有點不好意思。
“我……只湊了……一百塊……俺家的情況……你了解……”木頭的目光有點躲躲閃閃,“哥,那二十……我不還了……你吃點虧吧……”
“行,兄弟,”父親很爽快地同意了,“什么吃虧不吃虧的!”轉過臉,他對母親說:“炒個菜,我跟木頭兄弟喝個酒,給木頭兄弟解解乏驅驅寒!”
母親炒了一大碗花生米,父親拿出他珍藏了一年多的一瓶白酒跟木頭喝了起來。父親和木頭說了很多話,像親兄弟一樣,熱情平和。木頭滿眼感動感激,沒有半點還不起錢的羞愧,他知道父親不會因此小瞧他的。
木頭渾身熱乎乎地走時,月亮已經偏西,但月輝依然清清朗朗,只是他的寒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喔喔喔”的雞鳴像嘹亮的歌聲,“汪汪汪”的狗叫聲里傳來陣陣溫暖。
月夜,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