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牛,大牛是我哥。
我和大牛是雙胞胎,大牛比我大兩分鐘。別看只是很短的兩分鐘,可我和大牛的待遇可就差多了。比方說吧,大牛剛出生就注定他有了個小媳婦兒,而我因為晚出生了兩分鐘,就沒有。大牛的小媳婦和我們同歲,她叫小丫,是我父親的把兄弟柱子叔的女兒。在我和大牛還在我母親肚子里的時候,柱子叔帶著挺著大肚子的媳婦到我家喝酒,在酒桌上,父親和柱子叔定了個盟約,父親指著母親和弟妹的肚子說,如果生下來都是男孩兒,就讓他們也做把兄弟,如果都是女孩兒,就讓她們做姊妹,如果生下來的剛好是一男一女,就給他們結個娃娃親。柱子叔笑笑點了點頭。
大牛剛生下來,父親就樂呵呵地一路小跑到柱子叔家。父親剛到柱子叔家門口,就碰到了正樂呵著往外小跑的柱子叔。他們倆見了面,同時哈哈大笑,父親說,男孩兒。柱子叔說,女孩兒。然后他們又是哈哈大笑,一邊笑著,柱子叔還在父親的胸口咚咚地擂了兩拳,說,老牛,還是你行。然后他們就打算去小酒店喝酒。他們倆前腳剛進小酒店,就有人找到了我父親,對我父親說,老牛,你媳婦又生了一個,還是男孩兒。我父親一時沒有明白過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拉著柱子叔的手往家跑。
等我和大牛會走路的時候,父親就常領著我們去柱子叔家找小丫玩。每次出門的時候,父親就會笑著說,大牛,走,咱們去你老泰山家喝酒,順便看看你的小媳婦兒又尿床了沒有。然后父親就一手牽著大牛一手牽著我去柱子叔家。等我五歲的時候,父親再說去大牛的老泰山家看他小媳婦兒,我就不樂意了,我對父親說,你們去吧,又不是我的小媳婦兒。父親一聽就樂了,他伸手在我的光頭上拍了一巴掌,說,你小子懂個屁呀,你知道媳婦兒是做啥用的就要小媳婦兒?我一邊摸著被父親打紅了的頭一邊說,反正我不去。父親就又笑了,哈哈大笑。父親的笑聲還沒落地,就聽見有個聲音傳來,二牛,叔對不住你了,回頭讓你嬸再給你生個小媳婦兒出來。光聽聲音,我們就知道是柱子叔來了。
于是我就等呀等呀,一直等到我都十歲了,也沒見到柱子叔給我領小媳婦兒來。看著大牛和小丫在一邊玩得那么高興,我可就悶了。我偷偷拉著柱子叔的手到墻角問他,柱子叔,你什么時候把我的小媳婦兒帶來和我一起玩呀?柱子叔哈哈大笑,他說,叔也想給你領來呀,可你嬸的肚子不爭氣,叔也沒有辦法呀。從那天起,我就盯上了嬸的肚子,可一直盯到她打水時掉到井里淹死,也沒看到她的肚子鼓起來。我越發失望了。
嬸死后,柱子叔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無奈之下,他帶著十二歲的小丫進城打工。這樣,我們兩家就失去了聯系。
六年后,柱子叔回來了,他是開著小汽車回來的,西裝革履的儼然衣錦還鄉的模樣。他帶了好多煙呀酒呀地到我家來,在他身后,還跟著已經出落得蔥白一樣的小丫。我看了小丫一眼就趕緊找大牛,可大牛那高興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太讓我生氣。一見到小丫,大牛就一臉笑容拉著她的手躲了出去。我坐在一邊心不在焉地陪父親和柱子叔聊天,至于他們湊在一起聊的什么,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只是在想,要是我能早出生三分鐘,哪怕是早出生兩分鐘零一秒,小丫就是我的小媳婦兒了……
柱子叔走的時候,拉著大牛的手說,大牛呀,叔少個幫手,過段時間叔來接你去城里,你去了,叔也能清閑些了。我又看到了大牛那一臉可惡的笑。同時,我也看到了小丫臉上有一抹好看的紅云。柱子叔還說,二牛,你也不小了,要是你老頭同意,你也和大牛一起來吧,叔的公司正需要人手。我面無表情地對柱子叔點了點頭。
一個月后,大牛被柱子叔接到了城里,還讓他當了公司的經理。我心里十分不平,又想到了那可惡的兩分鐘零一秒……
半個月后,柱子叔又來到了我家,他一進屋就撲通一聲跪在父親面前,大哭著對父親說,老牛呀,柱子對不住你,大牛他……他出了車禍,已經去了……我又聽到撲通一聲,那是父親暈倒在地的聲音。父親醒過來后,柱子叔說,老牛,我對不住你,我本來是想讓大牛過兩年就接手我的公司,沒想到……父親輕輕搖了搖頭,嘴里很不清晰地吐出了幾個字,不怪你,他沒那個命。
大牛死后,父親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原本烏黑的頭發三天后就變成了花白。柱子叔把公司交給小丫打理后,他回來了。每天,柱子叔都來我家陪父親聊天,只是,他們的精神狀態,卻越來越差了。
半年后,柱子叔因病去世了,父親大哭一場后也病倒了。料理完柱子叔的后事之后,小丫帶著我父親到城里的醫院看病,她每天都抽時間陪在父親身邊,像親生女兒一樣照顧父親。父親的病好了之后,小丫把我帶到了柱子叔的公司做她的助手,她對我說,等我業務熟練了,就把董事長的位置讓給我,然后,她留在家里照顧父親。
小丫說,大牛的父親也就是她的父親,雖然大牛不在了,可父親還在。小丫還說,這是柱子叔的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