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是那天晚上發現丈夫劉誠有外遇的。在這之前,她一直深愛著劉誠,哪怕他就是回來得遲一點兒,阿青也不多心。可那天,劉誠喝得醉醺醺的,左邊臉頰下,多了一個紅紅的唇印,明顯的是哪個女人留下的口紅。
阿青不動聲色地為劉誠洗了腳,又把他扶到了床上,這才走出臥室,認真地思考起她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事情。
劉誠是個極有上進心的男人,他來到這個城市打工,僅憑著一張大專畢業證書,就在這家國有的保險公司里一步一步地做到了公司經理,年薪10萬,成了地地道道的白領。
阿青是本市人,原來是保險公司的辦公室秘書,當劉誠還是名普通的業務員的時候,她就嫁給了他。當時,阿青的舉動遭到了父母乃至所有親戚們的反對,畢竟,將命運系于一個外來打工仔的手里,就是冒險,更何況,現在的本科畢業生都是滿天飛,嫁給大專生,簡直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了。
當然,他們現在都說阿青是慧眼識英才了。事實上,阿青嫁給劉誠根本就不是什么早生慧眼,而是劉誠在追求她的時候對她的稱呼。那個稱呼,足以讓她感動。當時阿青想,就算是跟在劉誠身邊喝清水過日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阿青顫顫地撥通了母親的電話,母親是一所大學的副教授,專門給學生講人生倫理。
母親聽了阿青的哭訴,沉吟了一會兒,開始給阿青講了起來:“像這樣的事,你當初在保險公司上班時,早就司空見慣了吧。再說,男人有時就像沉迷游戲忘歸的孩子,等他玩膩了,自然會回家的。”
放下電話,阿青還是不甘心,她又撥通了閨中密友許娟的電話。許娟當初和阿青在一起上班,她也看中了劉誠,只是沒想到被阿青捷足先登了。阿青出嫁的時候,只有許娟是真心實意地為他們祝福的。
許娟早已不在保險公司干了,她被一個大老板包養了。聽了阿青的話,許娟格格地笑了起來:“那有什么?男人嘛。對了,就算他在外面養了一個,你還是老大啊。”許娟早就不是當初的許娟了。阿青心里沉沉的,她實在無法面對這樣的事情。
和劉誠離婚?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劉誠對自己夠好的,這幾年,阿青一直在家里過著闊太太般的生活。劉誠每個月都將薪水分文不少地交給她。等到他要用錢,再伸手來向阿青支取。
更關鍵的是,劉誠還一直保留著那個稱呼,就像戀愛時一樣。記得有一次,阿青不讓他再這樣叫,劉誠笑了,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輕聲說道:“我要讓你一直有做新娘的感覺。”
想到這兒,阿青心里猛地顫了一下,她拿起一塊濕毛巾,慢慢地走進了臥室,細心地將劉誠腮下那個口紅印給揩掉了。
劉誠迷迷糊糊地叫了聲“讓我睡覺”,翻了一個身,又睡著了。
阿青躺到了床上,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眼里,不爭氣的淚水流了出來。
清晨,劉誠起床上班,他走進衛生間,對著鏡子一看,微微地笑了:臉上那個口紅印已經沒有了。這只是他所有計劃中的第一步。
結婚快兩年了,阿青的肚子還是沒有挺起來,要知道,劉誠可是個獨子。發財的夢已實現了,他不能忍受腰纏萬貫,卻被人說成是無后。
離婚肯定不行。這不僅會影響到自己的仕途,還要遭人唾罵,當初阿青嫁給自己,轟動了小城。現在自己主動提出離婚,就會被視作有過錯的一方,財產至少也得被阿青分去一半。
只要阿青能忍得住,他劉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比如,不再滿足于有個情人,還可以包養一個。起碼,他具有這個實力。
劉誠越來越晚歸了。每天回到家,劉誠都匆匆地洗臉洗腳,然后上床睡覺。甚至有時候干脆徹夜不歸,也不像以前那樣將薪水全部交給阿青了。每個月月頭,他拿出三千塊來,遞給阿青,笑著問:“夠嗎?”
阿青每次接過錢,心里都覺得很恥辱。她能判斷出劉誠在外面已另外有了一個家。那這個家算什么?
阿青又出去找了份工作,那是一家打印社,工作很累,但阿青覺得很開心。她將劉誠給她的錢存進了銀行,花的用的,全部都是自己掙來的。
劉誠每次回家,每次出門,還是親熱地對阿青叫著那個稱呼,這讓阿青還是有些感動,不管怎么樣,自己始終是他的唯一。可像這樣過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那天天氣悶熱,劉誠回來很早。他在客廳里三下兩下脫去衣服,走進浴室洗澡去了。手機隨手放在了客廳的桌上。
阿青正在客廳里看著韓劇,這些韓劇說的都是身邊的瑣屑事,可總是能契合阿青的心境。阿青一邊感嘆著主人公的命運,一邊想到了張愛玲小說中的話:生命就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這時,劉誠的手機“嘀”地叫了一聲,阿青知道這是信息。她想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開了看了,信息是劉誠辦公室新來的女秘書發的。那個女孩阿青見過。
阿青看完信息,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半天才醒轉過來。等劉誠從浴室出來,阿青就提出了離婚。她那毅然決然的態度,讓劉誠嚇了一跳。
劉誠沒想到會弄成了這樣,他覺得阿青一直很能忍受的,怎么突然就忍不住了呢?
為了穩住阿青,劉誠采取了下跪、發誓等一系列措施,可阿青自始至終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第二天,倆人就辦了離婚手續。
許娟聽到了這個消息,禁不住地將阿青約了出來,奇怪地問道:“為什么你要先提離婚呢?就算是真要離,那也該多要些錢,要不然,你何苦等這么長時間?”
阿青嘆了口氣,幽幽地說:“我哪里是忍啊。我還以為他愛我。”
許娟茫然地看著阿青,一點兒也不明白她的意思。阿青這才說道:“你知道當初我什么會嫁給他?是因為他叫我寶寶。”說到這兒,阿青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
許娟哈哈大笑:“得了吧。阿青,你知道嗎?凡是被劉誠追求過的人,都曾經被他這樣叫過,包括我。至少有好幾個人被這個稱呼感動過。對了,你之所以和他離婚,肯定是發現了他也這樣稱呼別人,對吧?”
阿青如雷轟頂,她點點頭說:“是的。我看了那個短信后面的署名,她敢這樣寫,肯定是劉誠也這樣叫她的。”說著,阿青心里涌起一陣恨意,她不能這樣輕易地饒過這個負心的男人。
檢察院很快介入到保險公司的貪污案。劉誠被帶去接受審訊,接著,他就被提起了公訴,被判了三年徒刑。那天離婚時,阿青發現劉誠的財產不對,加上自己替他存的,就是他不吃不喝,也掙不來這么多錢。
劉誠直至入獄,也沒有明白到底是哪里做錯了,讓阿青對他生出如此恨意。直到那一天,保險公司女秘書來看他,向他提出分手時,對他說了一句:“能對每個女人叫寶寶的男人,到底是多情,還是濫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你入獄,我可以等你。可是你那樣做,只能讓我鄙視你。”
那一句寶寶,就是他落水時最后一根稻草。感情到了這一刻,真的是不能承受如此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