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作業,在一個英語本上謄一遍,會更好的。”他含著笑,看著我那個用廢舊白紙訂成的英語作業本,說。他唇上著意留著的兩撇兒,便好看地抖動起來。那時,他愛美,愛追潮流,留著那種很時興的燕尾頭。
我感到很窘迫,紅著臉,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中午的時候,我正在空曠的教室打盹兒,他來了,說:幫我干點兒活吧,廚房里面的那些磚頭,你給我搬出來好不好,昨天,我打籃球手崴傷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借口。中飯前,我還見他和幾個體育老師在操場上,拼力氣,推鉛球。我下意識瞄了他一眼,他穿著那件托人從南方購買的,好看而又時髦的短衫,波浪狀的橫條紋,富有亞熱帶情調。隱藏在短衫里面的胳膊,粗壯結實,上面的肌肉,好像總是在躍躍欲試地滾動。
正是深秋,高空中的云朵,爛漫地飄動;略帶涼意的秋風,輕輕吹拂過寂靜的校園。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寬闊健壯的后背,背上的短衫,活潑地隨風蕩漾。
廚房里的磚頭不多,對于我這個農村孩子而言,這是一件十分輕松的體力活兒。
放學的時候,我路過他的廚房,看見他正三下五除二地將磚頭又搬進去。他新結交的女友在一旁問:“你搞什么,昨天搬進來要砌爐子,中午又搬出來,現在又搬進去?”
是呀,他在干什么?我心里想。
第二天下午自習課,他來了,手里捏著兩個藍皮的作業本,走到我身邊,幾近耳語地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同學們都在專心致志地溫習即將來臨的期中考試,很少幾個人注意到他對我的耳語。隨著耳語的結束,兩個嶄新的本子放在了我的桌子上,藍色的封皮,在窗外透進的風中翩然而起,輕盈盈地,像兩只在晚風中飛舞的藍色蝴蝶。那蝴蝶飄呀飄呀,一直飄到我的心里,讓我終生難忘了。
當我抬起頭時,他已經走出了教室。他身上依然是那件時髦的,好看的短衫,在深秋的風中活潑地蕩漾著。而他對我的耳語,依舊在我的耳邊環繞:昨天中午搬磚,麻煩你了,兩個本子,是你應得的酬謝,你用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