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每天都要在院子一角那棵梨樹前站上一段時間。
其實單從體形來說這棵梨樹只能算是一株樹苗。它是梨花和男人剛結婚時,男人從村子東面的溝底下挖上來的。可就這樣一株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的樹苗,栽到院子里竟然活了,春暖的時候又竟然開了幾朵零星的潔白如雪的小花,花謝了以后還結了一個梨子,所以它應該被稱為梨樹。
早在春暖花還未開的時候男人去了南方,為了生計。那天送男人出了村口,梨花回來看著這梨樹哭了很長時間。
幾個月慢慢地過去了,樹上那個梨子越來越大,承受它重量的那根嫩枝也越來越向下彎曲。梨花找來一些木棍,幾根支撐著樹干,幾根打好了架子頂著那纖弱的嫩枝。看看還是不太放心,又找來一個小袋子把梨子套上,用結實的細線拴好固定到架子上。
做完這一系列舉動,梨花看著梨樹欣慰地笑了,她覺得這梨樹很像自己。這樣想著,梨花低頭害羞地看著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
和男人一起去打工的幾個同村人回來了,獨獨缺了男人。梨花就去問,可那幾個人都閃爍其詞,像是要隱瞞什么。梨花就擔心,男人是不是在外邊出了什么事了?傷了,病了?還是?她就一個勁地追問,可越問,眾人就越是裝聾作啞的。梨花就越擔心,問話的腔調都變了,甚至是有點歇斯底里。
終于,有個人忍不下去就說了。男人沒出事,很平安,之所以沒回來是因為……因為男人和同去打工的一個鄰村年輕女孩好上了,在那邊安了窩兒了……
梨花不信一向實誠的男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就問別人,可大家的眼神分明在告訴她這是真的。
梨花瘋了似的跑回家找出一把斧頭,走到那棵梨樹前照準結了梨子的樹枝砍去,快要劈上的那一剎,斧頭掉落到了地上,同時掉落的還有她的眼淚,梨花一屁股坐到了樹下,她舍不得。
梨子的個頭不再增長了,只是顏色開始慢慢轉黃,梨花也感覺到肚子里的小生命越來越不安分。
梨花看電影,《茉莉花開》,看到結尾處女主人公一個人在雨地里掙扎著臨產那一幕時,梨花的淚水早已流成了一片,也許有一天自己也會這樣。
男人終于還是回來了,在梨花生產之后。看著襁褓中熟睡的嬰兒,看著梨花產后虛弱、疲憊的身子,男人眼睛就也有點濕了。帶著心里的一點愧疚,男人略帶激動地說,以后的日子,我保證對你娘兒倆好,你吃什么我現在就給你弄去。
這時有電話響了,是男人的。看到來電號碼男人就顯得有些慌張。梨花淡淡地說:你出去接吧,別驚了孩子。
接完了電話,男人過來呆站在床邊,梨花就說:你把外面樹上那顆梨子摘了洗洗拿過來。
男人很快就把梨子遞到了梨花手里,梨花又說,把水果刀也洗洗拿過來。
男人照辦了。梨花接過水果刀,把刀尖插進梨子中間,一用勁,梨子被切成了兩半。梨花遞給男人一半:我們還是分了吧!
男人有點不知所措,拿著那一半梨子愣在了那里。
你已經對不起我了,希望你不要再辜負了另一個。梨花躺在那里很平靜地說著,眼睛里閃動著一種亮晶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