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的女人

他是在下班途中知道有個女人要跳樓的。時間是下午六點，正是下班高峰期，街上人多車擠。他跟著人群跑去看熱鬧。遠遠地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一幢十幾層高的樓頂上，披頭散發，衣服紊亂。女人時而手舞足蹈，時而高聲嘶喊痛哭，情緒很激動。危險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有人報了警。幾分鐘后，警笛聲響起，一路警報著趕來。警察立刻展開工作，抬氣墊床，安排人員上樓，接近女人，試圖說服她放棄跳樓。可惜，那些“談判專家”、“心理分析師”，想盡一切辦法，結果都徒勞。

女人繼續一步一步倒退著向陽臺邊緣靠近。仍是揮舞著雙手，警察的出現，使她的情緒更加激動。女人每挪動一小步，都牽動著樓下圍觀者的心。女人已經過了警衛線，跨出欄桿外，周邊沒有任何障礙物，女人稍不慎，搖一下身體，就有可能一頭栽下來。但是，女人并不恐懼，女人猶如一只英勇的鷹，做出一個飛翔的姿勢，準備縱身跳下。但還差那么一步距離，女人停住了。女人開始高呼，女人在喊一個人的名字。女人的聲音凄厲而幽怨，猶如午夜幽靈。樓下的圍觀者幾乎同時閉上眼睛，大家已經在心里感受到，女人墜落時，那悲壯而慘烈的場面……誰都不忍心看！

這時，不知誰找來了女人的男人。男人是在單位直接被喊來的，男人還在上班。男人的出現，使大家松了一口氣，有人甚至高興地說，女人有救了。男人成了挽回這場災難的希望。

男人一步一步接近女人，男人試圖靠近女人，然后一把抱住她。但是，走到一定距離，男人不敢再往前走了。女人嘶喊，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女人幾乎已經踮起腳跟，男人立刻就停住了，男人說，我不走了，你回來。女人搖頭，開始慟哭。男人說，好好的，為什么要跳樓啊？女人說，我活得沒意思了，不想活了。男人說，回來，什么事都好說。女人說，我不回來，我要從這里跳下去，我要去找我們的兒子。提起兒子，男人沉默了，幾月前，兒子從學校回來，路上被貨車撞了，當場死亡。兒子死后，女人的精神也開始恍惚起來，男人曾帶著女人跑過很多醫院，沒效。女人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到了現在，女人的病況已經沒法控制了。男人說，兒子已經死了，你死了，他也回不來了。我帶你回家，看看孩子的照片……女人漠然地看了男人一眼，然后，歇斯底里地喊，你去把兒子找回來！要不然，我就跳下去！女人又踮起腳后跟，準備跳下去。樓下的圍觀者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男人想了想，說，你先回來，我再帶你去找兒子。女人顧不得男人，女人似乎全身很難受，雙手抱著頭，使勁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嘴唇咬破了，鮮血染滿了臉。女人的身體搖晃得厲害，如果此刻有一絲風，她也有可能被刮下來。

男人束手無策，準備下樓想辦法。男人說，你等我，我去找兒子。男人下樓了，看到男人焦急的表情，大家跟著焦急，連男人都勸說不了女人，這場災難將無法避免。

男人說，要我去哪里找兒子呢？兒子都死了。有人給他提議，找個小孩子代替吧，或許，女人聽到孩子的聲音，神智就清醒了。可是，叫誰的孩子上去呢？誰的孩子愿冒這個險？最后商量來商量去，大家仍一籌莫展。

他說，我上去吧。男人說，你？他說，我試試。男人說，她看你是個陌生人，更加危險，她不能再受刺激了。男人不同意，但是，人群中沒有人再愿意爬到十幾層高的樓上，跟一個瘋女人磨蹭。他上去了，沒多久，他竟然帶著女人，安全地從樓上下來。

在場的人，包括那些警察，無不感動地淚流滿面。

有人問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微微一笑，說，很簡單，我只說了一句話，她就愿意跟我下樓了。

他繼續說，我喊了一聲“媽媽”，那一刻，她非常清醒，眼神中流露出慈愛的光芒，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并一把抱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