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的六月

一大早，二嬸就來敲三福家的門，讓三福明日去牛毛嶺相親。三福在被窩里還沒有起，在嘴里嘟囔著一句：知道了！

三福屬狗，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按理說，這個年齡孩子都快小學畢業了。可三福依舊光棍一根。他的腦子不笨，模樣也行，可一個多病的老娘，加上一個兩種性別的哥哥，再說他還時不時地挑別人，因此他的婚事就一耽再耽。在這幾年相親的過程中，三福開始還有些熱情，漸漸地，他的對象由姑娘到媳婦，再到孩子的媽，他的心冷了。看著周圍的同齡人老婆孩子一大堆，把個日子弄得暖暖和和，他索性就流露出他最本性的一面，有活就干有飯就吃，全沒有了當年的樣子。

相親？鬼知道又是個什么樣？鬼知道又是個什么結果？

三福迷迷糊糊地不由得想起敏子來。

敏子是前院宋家的大女兒，和三福手拉著手上的小學、中學。在考上高中的那一年，三福的爹得了肝病，花了三兩萬，也沒能留下性命。走時，一再告訴三福，咱的這個家一定要撐起來，一定要把日子過起來……不能讓人笑話，你大哥這輩子就這樣了……三福只好忍痛輟了學。后來敏子考上了大學，又嫁到了城里。

三福不是種田的手，何時育苗，何時控溫，他常常問鄰居。他的地比別人犁得淺，他的秧苗沒有別人的壯，這就決定了他的稻子沒有別人的好。沒有別人的好，收入就比別人的差。剛開始時，他還要看一些農業方面的書，比如，如何預防稻瘟病，如何掌握水情。街坊都在笑話他：書本上的東西，也能信得？這幾年，他也摸索了點種稻的經驗，也知道了：莊稼人，一半是靠力氣，一半還要靠老天。

剛下地那會，他的臉是白的，后來是紅的，褪了幾次皮，現在是黑棕色。國際色，是流行色。他對小侄這么說過。

三福每次相親不成，就會想念和敏子在一起的日子，想他們過去的好時光。

那時，他和敏子天天一起上學，晚上就擠在一起看電視。在八十年代初，這鎮上只有敏子家有一臺黑白電視。晚上演《霍元甲》，這鎮上的人就跟看電影似的，早早就把宋家的院子牢牢地包圍了。敏子和三福就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跑出來，身貼著身子在月光下親嘴……還有那次，在暑假的玉米地里，當他倆的嘴唇輾轉在一起的時候，三福急不可耐地掀起了敏子的裙子，扒下她的小褲衩，三福看見敏子腹下卷曲的毛，他愣了一下：如花似玉的敏子也長這黑乎乎的東西？

他顧不得細看，他全身的神經就急切地調動他的手，急切地讓他操起腿間的肉棍棍，往敏子的身上蹭——敏子不讓，倒蹭出白白的漿來……

老三，老三，快點起來吧，都幾點了，你的秧今天插不插了……

是二福在叫他。

三福憤憤地罵了句：操，起不起來關你屁事。

三福半睜著眼睛起來了，襠里又是一堆粘粘的液體。

大哥把飯菜溫在鍋里，西屋的娘早早就在后院苗圃里拔苗。已捆成一扎一扎的，小山似的，夠今天插了。老娘今天七十七，走路都顫顫的，還要幫著看家護院，趕豬打狗，三福看到娘在田里忙碌的樣子，倒有潮濕的東西朝眼眶里擠來。

娘的心愿是他成個親，有個兒。

明兒，相親，一定要成。三福告訴自己。

大哥轉達了二嬸介紹的情況：家里挺困難的，沒結過婚，個子能矮點，才二十四……

嗯，知道了。

三福這么多年來，親事不成的原因，和大哥也有關，三福有時也在怨恨大哥。

是他給這個家帶來了不好的聲譽，是他讓三福從懂事起就生活在人們的好奇當中。三福不止一次地對著他喊：你能不能不擦粉——你能不能站著尿尿——他也不止一次地剪爛他的女式外衣，甚至，往他的雪花膏里兌醋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哥生下來，是個男孩子，可長到十五六的時候，就愛穿女孩子的衣服，甚至留起了披肩發。爹在世的時候沒少罵，也在半夜里把大哥的頭發絞得長短不一……三福今天依舊記得大哥醒來后的哭聲，撕心裂肺的……那哭聲至今讓三福想來都有些恐怖。后來爹娘不再管他了，可大哥怎么都不能改這個樣子。長長的頭發、臉上擦著細膩的粉，各色的高跟鞋，還有他抽屜里三福不知道的小發卡、小首飾……因為這個樣子，大哥很少外出，也不下地。他倒愿意做女人的事，把一個家收拾得井井有條。十里八村人，都知道劉家有這樣一個“老姑娘”。

每年大哥從賣雞蛋賣菜的收入里，拿出一點來，要訂一份報紙，這和這個家庭、這個身份極不吻合。

后來，大哥偷偷地把戶口本里的“劉大福”改成“劉春燕”，把“長子”一欄改成了“長女”。久久地端詳這個戶口本，是大哥日常生活中的一項內容。

三福知道大哥的心愿：那就是有了錢，做變性手術，大哥多年來一直珍藏著首例變性人手術成功的那張報紙。很黃很破的一張報紙。

常常也有些人借故到劉家買大米或牲口，其實是看大哥的怪樣子。每每這時，三福的心就燃起一把火，恨不得一并掏出來，把這些人一起點了……

大哥在三福面前永遠是小心翼翼的，他絕不會在三福面前化妝，在三福下地或外出的時候，他才會對著鏡子拔胡須……

大哥說他的愿望今生不可能實現了。

三福常常在夜里聽到大哥在夢里的笑聲，是那樣的干脆，透著一股子幸福勁。這是三福在白天看不到的。是什么讓大哥有這樣的笑聲？當然是手術。大哥夢寐以求的手術。

一大早，二福就推過來摩托車，告訴三福：騎這個去。

二福就住在隔壁，媳婦是鄰鎮的，潑辣、能干，和這院的婆婆卻不來往。當初，二福在外打工，認識了她。娶她的時候，首先言明的條件是蓋房，分家。她說她不能和這么大一家子人一鍋里攪勺子。那時，三福還小，告訴二福：女人心不善，咱不要他她。而二福不同意，硬是讓爹又蓋了三間瓦房……三福認為，爹的病是蓋房急的、累的才走得的，因此，他不管二福叫哥的，也不管二嫂叫嫂子，

“那院那院”是對二福一家的總稱。二福兩口子也不怎么過來。大哥和隔壁倒像一家人。這院做了好吃的，大哥會給西院送去，有時二福兩口子忙，小侄也就在這邊吃睡了。

溪花鎮每十天有個集，大哥會在前一天把園子里的小蔥、芹菜、菠菜什么的捆成一小扎一小扎的，委托二福媳婦到集上賣掉。二福媳婦倒很樂意，一是大哥的菜水靈惹眼，二是可以順便賣掉自己家的。有時賣十五，大哥留十塊，有時賣八塊的，大哥留五塊。過門的日子長了，二福媳婦也不把大哥當大伯了，有時要買什么樣的衣服、哪些牌子的雪花膏倒是常常問大哥。

二福平時炸麻花，到學校的門口去賣。年末時刻掛貼、倒鞭炮。他一年到頭想的就是賺錢，因此他的日子要比一般人家要好些。二福這陣子要買手機，二福說有了手機就更方便了。讓三福和他一起去買，三福認得洋字母的。

三福洗了頭，穿上那件黑藍T恤，那是敏子暑假回娘家，三福特地上集上買的，平時他很少穿。娘昨晚找出了那條黑色的、褲線筆直的料子褲，一再讓他穿上。三福瞅了一眼：都成了相親專用褲了。他把褲子一推。沒有換。只管套上T恤。這件衣服只洗了一水，變得見方了，他木桿一樣的身板裝進去，就更木桿了。

二嬸早早就來了，一會讓他再把頭梳梳，再把鞋蹭蹭，弄得三福很不自在。又不得不忍住性子。

咱劉家，就剩三福的事了，三福的婚要是早一天結了，我這做嬸子的心，也就早一天穩了——三福沒搭茬，倒是娘虔誠地說些感謝的話。那神情，充滿小心和恭維。

這讓三福的心一抖。

牛毛嶺只有幾戶人家，座落在大山里，這幾年，由于路通了，這里也有著不小的變化。聽說現在的電視頻道都能收到縣臺了。

三福順著這彎曲的大路，一左一右轉動著車把，他身上的Ｔ恤像一面黑藍的旗飄起來，不定方向地磨擦他的身體，讓他覺得很舒服。當他看見山坳的人家時，覺得今天的路像他身上的T恤，一下子變短了，短得他有些話沒有來得及問二嬸，短得有些事好像沒有來得及想。

當摩托車停在最里邊的人家，三福才恍然：是這戶人家。

他小時和爹打獵路過這里。對這里有些印象的。

三福剛把車停穩，屋里立刻就有人飛奔出來。當下就圍他半圈。三福直起腰桿子，打量著這幾個人。心里罵了句：像他媽干仗似的——

二嬸忙介紹：這是美玲他爹。這是她三叔，她五叔……來……三福。這是劉三福……

他們相互介紹著、客氣著。這家人一再讓他們進屋說話。二嬸說：這風景多好，就在這院落聊吧。

三福環視了四周，并未見半個女人。倒是有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在前園里。她見有人來，左手舉櫻桃樹枝，右手往嘴里送櫻桃，邊吃邊朝這邊跑來。櫻桃核在她的嘴里，她用牙齒來回咯著，那聲音聽了讓人直發癢。

美玲，過來，見過二嬸……她的爹在喊她。只見那個叫美玲的女孩兒一竄一竄地朝這邊跑過來。

“撲——”跑到她爹的身后的美玲，一下子就把嘴里的櫻桃核吐到她爹的后背上，然后自己一邊笑著又一邊繼續摘櫻桃，往她爹的嘴里塞。

挺大個姑娘，也沒個穩當勁——

她三叔在說她。她沖著來人笑笑，轉過身子，拍了拍三福的摩托，完全不知道來人的主題。又轉身朝櫻桃樹走去。三福這才發現，她腳上穿的一只涼鞋，一只拖鞋。

三福的心不由得又一抖。

這就是三福相的對象……

回來的路上，三福沒有說一句話，包括二嬸問他：咋樣咋樣？他都沒回一聲。

三福的摩托車開得飛快。簡直是要飛起來。卷得滿地煙塵。嚇得二嬸連眼都不敢睜。

大哥聽到外面的摩托聲，立刻放下鏡子，隔著窗子問三福：咋樣？女方相中你沒？

三福還是不說話，把摩托車往二福的院推去，立穩，放好。轉過身時，邊走邊脫身上的T恤，卷成一團，隨手往杖子上一塞上，朝田里走去……

一下午，他一口氣把剩下的田插完了。連煙都沒有抽一根。晚上，大哥做了幾個菜，三福立刻去小店買了酒，喝了起來，喝完了，他像唱歌一樣背起了《水滸傳》片斷：——眾莊客看，一齊走了。林沖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小旋風柴進；連忙叫道：大官人救我！柴進道：教頭為何到此被村夫恥辱？林沖道：這難盡——

三福上學時，就能背課文，往往一字不差。

晚上，三福做夢了，夢見自己走進一個大公司，就像電視劇里的經理那樣：西裝革履，每天要簽各種文件，有那么多的電話……有一天，突然有一個人問他是不是大學畢業，他一下子怔了，說：自己是大學畢業，那個人又說，大學畢業你的稻子怎么不合格。把地鏟了，明兒重種……三福急了，忙說自己不是大學畢業。那人又說，不是大學畢業就回去吧……三福只好又回到了學校，他沮喪極了……一張白而圓潤的臉、白色的連衣裙……是敏子，三福一下子又精神起來。他們又在一起了。不一會，他就忘記了不快……突然老師問三福：長大后的理想。三福瞅敏子，敏子瞅三福。三福使勁地說：有多多的錢，讓大哥能變成女人，讓二哥有手機，讓敏子成為自己的媳婦……課堂上有人哄笑起來。敏子一下子羞跑了……三福繼續大聲地說：我就是想讓世界和命運能聽我一回，我不能總聽它們的，我就是想讓——我就是想——三福一下子醒了。

他不記得夢中的情景了。而大哥卻被他的喊聲驚醒了，把他最后的喊出來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大哥不由得一陣心酸：三十好幾的人了，要不是自己，三弟也不會到今天，也不會連個女人都沒碰過……他常常在洗被褥的時候發現弟弟的精斑……覺得弟弟很可憐。

三福看見大哥在他炕前，他嘟囔了一句；

睡吧，我做夢了。沒事的……

大哥想，一定讓弟弟今年把家成了，不管這回花多少錢……

第二天一早，三福告訴大哥和娘：我不能和她訂親。

這一句說出，娘立刻就翻了臉：

你難道讓我死得快嗎？難道還想找仙女不成，前年連鎖子給介紹的那個，你嫌丑，丑怎么了？能生下個一男半女的，也算給我省了心！這回不管啥樣的，一定要給我成，不成，你別進這個家，我就先死給你看——

大哥忙過來安撫娘，用細細的、低低的聲音說：三福，懂事些吧。不要再折騰了。

親事定在了農歷六月十六，日子一定，劉家開始忙開了。

當然，最忙的還是大哥。

明兒個又是集，大哥算計好了這個集要買什么。他拿出個小本本，一一寫上。

三福倒輕松了，什么準備多少彩禮，多少桌酒席，他不核計。隨他去。倒是吃了睡，睡了吃，簡單得跟豬一樣。

美玲家也在忙活，至少也要到鎮上買件新衣服，這事，只有三叔去辦了。

美玲的家是一個窮困的大家族，哥五個，美玲她爹是老大，這幾個叔叔只有三叔成了親，二叔和四叔因合伙偷了鄰居家的牛，一個被判刑了，一個逃走了。美玲的娘在懷美玲的時候，看了一個叫陳美玲的歌星在唱一首好聽的歌，于是，就給她取了這個名字。她也是王家唯一的女兒。

她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跟著五叔在山上放羊。有時，娘心疼她，不讓她去，隔壁的五叔就來喊她。后來，娘發現她的口袋里常常是吃不完的小食品，就問美玲，美玲說是五叔買的。娘又問，他為什么總給你買？美玲的話讓她的娘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

美玲說：只要她脫褲子，只要讓五叔把他的一截小豬腸子塞進她屁股里，五叔就給買……

……她娘從美玲說完那句話后，就得了腦血栓。手腳不利索，語言也不清楚了，美玲他爹總在山場干活。十天半月才回來。美玲就常常攙著她的娘。娘只要一出門，就指支書家，美玲會扶娘走到支書家門口。

娘一看見支書，就顯得很激動，就用她抬不起的手來回搖著，還會歪著頭，用肩膀指著美玲又指那邊的山，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支書不明白，常常轉頭就走，她娘就對著支書的背影在嚎，嚎得遠處的山林都在顫抖。

后來，支書一見她，就躲開她。

不久，娘死了。

美玲更沒有人管了。

一天，她的爹從下半夜從山場回來，看見五叔和美玲摟著睡在一起，他爹拿起煙笸籮，狠狠地朝睡夢中的美玲砸去……第二天，美玲就變了，看見誰都笑，特別是看見吃的就像見了命一樣……

在人們的印象當中，她的身材也就再也沒長過……

六月十六這天，鄰居們早早就來到了劉家，院里支起的大鍋和杖子上掛著的鞭炮張揚著劉家的喜慶。鄰居們有逗三福的，有祝福老娘的。嘻嘻哈哈的很熱鬧。

日頭一丈子高的時候，牛毛嶺的車就開過來了，大大小小一車人，個個打扮得很體面。最后一個下車的是美玲。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花的套裙，是大人穿的，可套在她十一二歲的身板上，還是瞅著別扭。她好像是在看別人家的事情。一副特別輕松的樣子。更沒有她今天應該有的羞澀。

三福在二嬸的介紹下，一一和來人打招呼。卻沒有和美玲說話。

美玲趁著三福在認親，沒人理她的時候，飛快地朝后廚跑去……她一眼就看見了案上的涼盤，兩只小手抓老鷹一樣把盤子里的香腸、花生米之類的食品死死地掐住，她的眼睛在迅速地搜尋：想找個方便袋之類的物件，把手里的東西放進去……這一舉動，把院子里的人都弄愣了。三福就在這時大喊一聲：你給我放——下——

這一聲像突響的炮仗，驚得廚子放下了勺、幫忙的停頓了腿、就連二嬸的一只掐煙的手也不停在半空中。人們的目光一下子朝美玲聚去，美玲驚恐地望著三福，又望了望四周，見沒有人來哄她，索性一下子坐在地上，左右手分別甩出香腸、花生米，隨后就象小孩一樣，左右交替著蹬著腿，哭嚎起來……

不知是誰笑出了聲，三福頓時覺得有一股不明的東西往頭上涌，他一轉身，逃也似的走開了……

劉家的訂婚宴立刻成了小鎮上的新聞，“小媳婦”又成了劉家的一道風景……

晚上，劉家靜靜的，“小媳婦”隨著車回去了，人們也一點點地散了。娘對大哥說：傻點也不要緊，關健是能不能生個一男半女……我現在還能幫著照看……大哥說：老三心氣高，不見得能和她來往，只要他能將就，我看年前結婚不是問題……要是老三真不同意，咱的彩禮就別指望能退回來。娘說：那可雞飛蛋打呀，這幾年的辛苦錢又打水漂了……大哥沒有吱聲，用他那細細的手指朝后攏了攏長發，慢慢翻開賬本。娘說：你念叨念叨今天的花銷吧——

他小聲地念道：白酒100斤，120塊，肉30斤，150塊，熟食100塊，車錢50塊，味精、醬油，大料共30塊。畢家送豆角一筐，宋家柿子一籃……

過了許久，他抬起有些消瘦、有些蒼白臉說：老三要是真退親，今天的吃喝錢，也就不能退回來了……

娘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長長地唉了一聲……

美玲的彩禮在訂親前，就讓她的爹還了買山場的錢……

三福含著酒氣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大哥還在詳細地念叨賬，三福一把搶過那個小本本，踩在地上：

這么難聽，大哥，聽我的，聽我背書……

……第八十九回宋公明破陣成功宿太尉頒恩降詔 ；第九十回五臺山宋江參禪雙林陣燕青遇敵；第九十一回宋公明兵渡黃河盧俊義賺城黑夜……三福背了好久好久 ……

劉家的夜靜靜的……

第二天，三福走了……沒有告訴家里人。

后來是在外的喜子回來捎信說：三福在順子的工地，做材料預算……

三福也捎話來：農忙時，回去收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