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親歷的澳洲教育

我們的兒子1977年12月在我的家鄉湖南出生，3歲跟著我們到廣州居住，7歲進入我工作的農學院附小念書，8歲時還參加中國少先隊，配戴過紅領巾，9歲時他隨我們夫婦移民澳洲，從此展開了他生命的順風帆。剛進入澳洲時，他一個英文字母都不識，是澳洲的教育，使他成為今天在澳洲的醫院里兢兢業業為病人服務的一名外科醫生。說到兒子的成長，我自然地想到澳洲的教育。我是一個在中國受傳統教育長大的人，雖然沒有從事過教育事業，但對中國的教育方式有著不可否認的認同感，移民澳洲以后，隨著兒子從小學、中學到大學，以及后來包括醫學院畢業以后所接受的外科專科醫生訓練的十幾年漫長的受教育過程，我逐漸地看到西方教育制度與中國教育制度的不一樣，也逐漸地接受和理解西方教育的模式。這十年來，我再次回到中國，再次看到我們小時候受教育的情況在某種程度上還在繼續，這更讓我覺得，就對孩子身心的全面發展而言，中國的教育制度和方式的確有向西方學習和借鑒的必要。

一

眾所周知，澳洲是一個孩子的天堂，為什么這么說?首先是因為孩子整個成長和受教育的過程，都得到了政府的政策和法規的保障。澳洲的地理環境獨特，遠離大陸又地大物博、人口雖少卻資源豐富；氣候干燥宜人、四季分明，非常適合人類居住，加上這個國家兩百年來承傳的英國人的人文底蘊，使澳洲這個國家在教育領域有了她得天獨厚的有利的條件。尤其是最近的這十幾年，澳洲政府抓住全球科技教育發展的契機，在教育領域投入更多、更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把教育出口作為國家的一項出口產業來抓，努力的結果，是使澳洲成為了今天全世界最大的教育出口國之一。據澳洲國家2004年的統計，教育出口每年為澳大利亞直接帶來超過30億澳元的外匯收入，而教育產業也成為了歷屆澳洲聯邦和州政府致力發展的主要支柱產業。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韓國、日本和中國的香港、臺灣地區、以及近幾年來中國內地，是澳大利亞教育出口的主要市場。

澳洲的中學教育從七年級開始，初中由七到十年級，這是澳洲國家法定的義務教育階段；在完成初中課程以后，學生們可以尋找工作，可以到技術學校或者其他職業學校就讀，但更多的學生會繼續讀完兩年的高中課程，完成整個中學的教育。十二年級畢業時，可以參加各州政府高中畢業文憑會考，這也是入學高等教育的考試，通過這個考試的學生，可以獲得各州政府頒發的高中畢業文憑，根據考試的成績，一部分學生可以獲得進入高等院校深造的資格。

澳洲的小學和中學為全日制學校，與中國的中小學一年兩個學期不一樣，以維多利亞州的墨爾本市為例，學校一年分四個學期，大約四十周，十二月到第二年的二月是澳洲的夏季，暑假有三個月長；七月是寒假，大約有兩周的假期；在暑假和寒假之間，各有一個大約10天到14天的短暫休息。學校周一到周五上課，一般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三點半。澳大利亞的中小學老師都受過大學教育，不但有教育方面的資格，還必須接受教學實習訓練，高中的老師更必須在特定科目具有相當的資歷。

大學的教學情況與中小學差不多，澳洲大學授予的學位為世界各國所認可。澳洲全國有41所高等學院，其中39所為公立大學，2所為私立大學，還有幾百所公立或私立的專科技術學校、商校和語言學校。各州的州政府還設有專為海外留學生服務的英語專修課程(ELICOS)，這是澳州國際教育制度中的一環，專為來自世界各地的留學生們提供英語培訓及有關的服務。

二

兒子9歲時來到澳洲，我們就近把他送到離家僅兩條街的一所公立小學Tooronga Primaryschool就讀，這是一間在墨爾本很普通的小學校，但是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幾棟超過百年的校舍，在濃郁的樹蔭籠罩下毫不起眼。走近一看，學校主教學樓的正前面墻上赫然印著StateSchool No，2586的字樣，歷經百年的普通教舍，為澳洲培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才，那種樸實，讓我心里對這幾棟普通平房充滿了敬意。

我還記得第一天我們帶著兒子去學校報名時的情景，學校不大，是很典型的澳洲小學的樣子，幾棟平房是教室，還有幾棟活動房大概是補充教室不足用的，學校有一個不大的操場，比中國現代的小學校園小多了，整個學校沒有高樓、沒有現代化的設備，看不到任何宣傳圖畫和文字，一切都那么不起眼、那么平和安詳、卻又那么井然有序。我們帶著兒子直接找到校長，校長是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人，高大魁梧，很和善很親切地接待了我們。我記得那天是開學第一天，千頭萬緒的事最后都落在了校長的身上，絡繹不絕來找他問事的人，都被一一擋在門外，從他開始與我們談話起，在他身上就沒有看到任何焦急匆忙的表情。說一句題外話，我很尊重這種辦事的方法，在同一時間決不與第二個人交談，這是一種對辦事人的尊重。而在現今的中國，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尊重太少、太少了。回到正題，校長詳細詢問了兒子在中國的受教育情況，又試探性地與兒子交談了幾句，兒子一個英文字母都不識，茫然地看著校長。校長笑了笑，又給了他幾道數學題讓他做，數學題不用英文，兒子三下兩下就做出來交給校長，校長樂呵呵地對我們說：很好很好。接著他說：我們學校目前只有一個亞洲學生，從香港來的，其他都是本地學生。Frank在中國已經念過三年級，他現在的數學程度較澳洲四年級的孩子還高出很多，是不是考慮讓他跳一級進入五年級學習?我們擔心他的英文跟不上，校長搖搖頭說，最不用擔心的就是英文，學校會派一位專職的老師幫助他學習英文。每天上午Frank與其他五年級的同學一起上課，下午就直接找這位老師補習英文，三個月之后他的英文就沒有問題了。我們半信半疑地同意了校長的安排，又帶兒子與他的英文老師見過面。那是一位臉上總是有笑容的、胖胖的中年女老師。她見過兒子，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說：把他交給我吧，三個月以后就不用跟我上課了。之后，我們把一句英文都聽不懂的兒子留在了學校，開始了他在澳洲的學習生活。

我記得那時候，每天晚上吃過晚餐，我會叫兒子把當天的功課拿給我看。依我自己在國內學習英語的經驗，老師一定要教他學習英語語法(grarmnar)的。但是，很奇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看到過老師教他什么語法，也沒有課本，只是一味地教他一些單詞和與他談話，給一些課外讀物讓他回家閱讀。一段時間以后，我實在耐不住，問起兒子老師有沒有教過語法，兒子一臉茫然地說：什么是語法?老師從來沒有教過。我不得要領，與丈夫討論起這件事，丈夫說：人都在澳洲了，還怕學不好英語?不要管他了，有老師教他就行。我這個人認死理，雖然口里不說，心里還是留意著這件事，但真的一直沒有看到過他學習英語語法，也沒有看到他讀過任何一本有關英語語法的書。不久，大約三個月后有一天，兒子回來興高采烈地交給我們一個包裝很精美的盒子，說這是他今天在學校得到的一份獎品。打開一看，是一個荷蘭制作的滑雪的木頭小人，兒子馬上把它粘貼到他房間的門上，然后向我們講起了今天的故事。他說：今天是荷蘭國家的國慶日，我們學校有一位來自荷蘭的移民學生，他的父母為了紀念這個日子，今天特意來到學校，交給學校一篇有關荷蘭國家知識的文章，請校方配合在第一節課開課前，在學校有線廣播里讀給全校學生聽，根據這篇文章的內容，這對荷蘭夫婦提出了10個有關荷蘭國家地理、文化、氣候等的問題，請所有同學回答，答對最多的同學可以得到這份獎品。然后，兒子以10題全部答對奪魁，贏得這個獎品。兒子得獎，我當然高興，不解的是，才三個月，他已經不再需要英文補習老師的幫助。他的英語為什么進步這么快?為什么他從來沒有像我們一樣學習語法，而絕不會犯語法上的錯誤?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轉頭問兒子，他聽完我的疑問說了一句話，讓我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他說： “這說明中國人學習英語的方法不對，語法根本就不需要專門去學，重要的是如何習慣于用。”這是我第一次想到澳洲的教育方式與中國教育方式存在著差異，從此我格外注意兒子學校的教育，越來越體會到兩種方式的不一樣。

談到澳洲教學的靈活性，我還記得我自己親身經歷過的這樣一件事：從進入澳洲開始的1988年，我就報名參加了澳洲政府免費給所有新移民的成人英語補習的課程，我的英文不好，勉強進入中級班。我們班上有十幾位同學，大部分來自亞洲，有香港人、臺灣人、大陸中國人，還有匈牙利人、保加利亞人等等，我后來的很多朋友就是在那個移民英文班認識的。我們的老師是一位很年輕漂亮的小姐，叫Christy，剛剛從大學畢業，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從上午九點開始到下午三點結束，我們是全日制學校。我們上課沒有課本，Christy自己找一些內容簡單的短文給我們讀，或者讓我們聽一些短劇。有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早上丈夫開車送我和兒子上學，在車里我們在聽當天的新聞，有一條新聞在說被動吸煙的危害，我聽不懂被動(passive)這個詞，就問兒子和丈夫是什么意思，他們告訴我說是被動的意思。我在車里默念了幾遍，就過去了。回到學校，Christy第一堂課就讓我們聽新聞，聽的就是包括那一段關于被動吸煙的危害在內的幾條新聞報道。Christy教我們英文聽力的習慣是讓我們不間斷的死聽，她不做任何解釋，聽一遍、再聽一遍、再聽一遍，再聽一遍，然后讓我們把聽得出來的單詞說出來，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個詞是什么意思。有時候，一條新聞我們整班人聽了幾次一個字都聽不懂，在她確認我們完全聽不懂的時候，她會身形并茂地、一個字一個字耐心地教我們，然后讓我們再聽，反復聽，一邊聽她還一邊做出許多象形的身體語言來啟發我們。那一天，聽到講被動吸煙的危害那一段新聞時，有的同學聽出了“吸煙”，有的聽出了“危害”，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出“被動”這個字，實際上以我們那時的英文程度，根本聽不懂這一類稍微復雜、少用的英文字。幾次過后，我忍不住小聲地讀出passive這個詞，沒想到Christy卻大叫起來：Yes!Yes!然后說：“Irene，do you know what passive means?”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說：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如何用英文表達。Christy看出我的意思，就引導我，指著我的同桌的同學說：他吸煙，煙隨著空氣進入你的鼻子，你也吸煙，這就是被動passi‘ve smoking。然后又在黑板上笨拙地畫了一個正在吸煙的人，而煙被后面的人吸入鼻孔，她反復地教我們讀passive smoking；passive smoking。我想，直到現在，我們那個班的所有同學，應該都不會再忘記passive這個詞的了。

以我在澳洲學習的經驗，大部分的澳洲老師都很耐心、很盡責，也很有愛心，像Christy，剛畢業就來教我們，不像在中國，新教師會有有經驗的老教師帶一段時間，再自己獨立工作。她沒有經驗，卻要自己想教學的辦法，自己準備教材，自己備課，一切都要靠自己。她傾全力教我們，慢慢地有了經驗，也有了明顯的教學成績。很多年之后，有一次我在一個超市里無意中遇見Christy，她更漂亮了，打扮穿著也更時尚。她先看到我，立刻就以她那做慣老師的大嗓門叫我：Irene Irene!我們高興地聊起天來，后來我才知道因為她教學生有方，有很多亞洲學生的家長找她為孩子們補習英文，因此她大概賺了不少錢，她辭掉了政府工作，在家里專職做英文補習老師，而她的學生也不斷給她好的回報。我們站在超市里聊了很久很久，突然間，Christy嘴里冒出一句：passive smoking，我腦子里思維一時間短路，然后我們相視大笑，笑得抱成一團。對我來說，那是一段令人難忘的記憶，充滿了艱辛也充滿了希望。我想，對Christy來說，那是她事業的起步，相信也跟我們一樣充滿了艱辛和希望，而今碩果可見。

三

在澳洲，老師和家長特別注重培養孩子的獨立意識和創造能力，和國內把中小學階段視為“打基礎”的教育目的側重點完全不一樣。我曾經與澳洲有經驗的中學老師和大學老師討論過澳洲中、小學教育的方式問題，他們告訴我，從教育的理念上來說，古今中外的教育不外兩種傾向：一種是主張從社會的需要出發來確定教育目標；另一種是強調學生自身的發展，主張從人的內在的自然潛力出發，把培養人作為教育目標。澳大利亞的教育理念與中國的教育理念正是在這兩個問題上存在一些不同。現時中國的教育，主張從社會的需要出發來確定教育的目標，而澳大利亞的教育承傳了英國教育的精髓，從來都主張發掘個人的內在潛力，把培養人作為教育的目標，他們極其重視學生個體自身發展的需要，把個體潛能的發展作為衡量教育質量水平高低的標準之一。因此，澳大利亞學校給學生創設的是一種寬松、和諧的氣氛，學生學得自由、輕松。許多中國學生到澳洲來以后的感受是，中國學校注重的是一種外在的東西：分數、名次、升學；澳洲學校注重的是一種內在的東西：發展個性和發掘潛能。

在這種教育理念的指導下，澳洲學校非常注重培養學生學習的主動性，教會他們通過自己的思考，自己想辦法動手查閱大量的資料，達到學習的目的。我個人覺得，這比學生在課堂上昏昏欲睡的聽老師聲嘶力竭的灌輸，有趣、也有效得多。舉一個例子，1995年年初，兒子剛剛進入十二年級(高三)，進入VCE(Victoria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維多利亞州中學教育文憑證書考試)。有一天吃晚餐的時候，兒子跟我們提起他們的英文畢業考試題出來了，題目是：自己動手做一個物理試驗(任意一個物理實驗)，然后將整個試驗的過程寫成一篇文章，這篇作文要求在兩個月之內做完交卷。我知道，兒子他們的英文高中畢業考試成績是由三部分組成：三分之一是平時成績，三分之一是十二年級畢業時，120分鐘的畢業考試成績，還有三分之一就是這篇作文的成績，所以這篇作文的好壞就相當關鍵。當丈夫與我聽到兒子講他的這個作文題時，有些吃驚，因為我們還從來沒有聽過有這樣的作文題。兒子自己的想法是做一個電學方面的物理試驗，他與丈夫就這個實驗討論了幾次之后，作文題目就決定下來。從決定實驗題之后的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兒子不斷地進出學校和區、市政府的圖書館，查閱了很多有關實驗的資料，做了很多的閱讀筆記，然后決定用什么方法、用什么儀器來做這個實驗以及實驗的步驟和實驗預期的結果。然后，開始自己準備實驗材料，同時向學校實驗室登記實驗時間和必須使用的器材和儀器。我記得，預定做實驗的那一天，丈夫和我都跟兒子一樣興奮，預祝他實驗成功。那天下午，在學校的實驗室，兒子獨自完成了他的實驗計劃，整個實驗過程很順利，得到他預期的實驗結果，我們也都為他高興。之后，兒子綜合整理了前前后后有關實驗所有的參考理論、數據和實驗過程，最后，用一周的時間將這個實驗寫成了一篇作文，如期完成了這項考試。順帶說一句，兒子的這篇作文考試后來獲得滿分。兒子的考試完成了，我們也上了一節西方教育課，我相信在中國，沒有任何一間學校、包括大學，老師會出這樣類似的英文或者文科考試題，最起碼我就沒有聽說過，有點匪夷所思。但是，細心想一想，我真的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英文考試題，是一場對學生最有用的英文考試。

這件事讓我和丈夫對澳洲獨特的教育方式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認同感，孩子的考試不是只單純地讓他們背誦、記憶或者重復他們已經學過的知識，而是用一些孩子們感興趣的方式，讓他們學習如何獨立思考、理解，獨立查閱資料和獨立動手完成一個課題實驗，在這種方式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學習的獨立性會比在中國的填鴨式的方式教育出來的孩子思想活躍得多，有創造性得多，也有前途得多。我相信在他們今后的工作中，任何一個項目的主持人，任何一個教授、任何一個高層管理人員都會樂意接受一個肯動腦筋，有獨立思考能力，能自己完成工作的員工，而絕對不會歡迎一個只會聽從上級指令的木偶或工具。澳洲的教育方式正是極其明智地把孩子們往一條光明的陽關道上引導，為人類今后的發展培養有獨立思考能力、能獨立完成工作的有用的人才。

再回到中國創業已經十幾年過去了，剛回來的時候1995、1996年，的確不適應這里的工作和生活，最明顯的感覺是這里的人工作素質太低。舉個例子吧，公司職員的文化程度都很高，大學本科甚至碩士、博士畢業，工資要求也很高，但在他們的職責范圍內，上級所交代的事情每一步都要教他們怎么去做，不但沒有主動性而且沒有自主工作能力。看他們的履歷吧，又都很不錯，有的做過經理，有的做過部門負責人，但是與澳洲的公司職員的程度相比，感覺上差了一大節。在澳洲，任何一個大學剛畢業的人，工作的效率都要比這里的經理還強，原因就是澳洲的學校對他們的學生有計劃地進行過訓練。像前面提到的兒子中學的考試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一件事情交給你，如何去做，怎樣去做，要做哪些準備工作，要達到什么目的，統統需要自己思考，自己想辦法，沒有人能幫助你，這樣訓練出來的人，放他到哪里都沒有問題，都會是老板和上級主管的好幫手。

還舉一個生活中的例子，比如我們購物，在中國，如果想通過商場營業員或者服務人員了解商品，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的，她們只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我們的產品很好，很不錯。但是為什么好，好在哪里又講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以我的觀察，在這里，幾乎所有的營業員在上崗前都沒有經過專業的培訓，她們對所銷售的產品都不甚了解，極少有人能把她們銷售的產品說得明白的。再比如，我在中國的超市買米，面對各種各樣的泰國米，想請一位服務員解釋一下這些米有什么不一樣，問了好多間超市都沒有一個能答得出來的。去年，2005年，在彩田萬佳店終于有一位男服務員向我詳詳細細地說明了這些米的不同，他告訴我：有些米是出自泰國的南部，南部天氣濕熱，用這種米煮的飯會比較松軟；還有一些米出產在泰國的北部，北部氣候比南部稍微干燥，這種米煮的飯會比較有韌性，煮飯時要少放水等等。像這樣能了解產品的人，我認為才是一個合格的服務員。在澳洲，我不敢說百分之百的商場營業員都能像這位服務員一樣，對他們銷售的產品了如指掌，但起碼是相當一部分的營業員會對她們銷售的產品用心花時間學習了解過，向顧客解釋起來時才會說得一套一套的，有說明、有對比，讓顧客買得放心，還很滿意。我想，這是因為，一方面他們自己的敬業精神，另一方面是學校對他們有過這方面的訓練造成的。很值得一提的是，最近，我越來越覺得中國的商業營銷者們正在用西方的營銷教育模式訓練他們的營銷人員。舉一個例子，我們去深圳的“國美”和“順電”買電器，那里的產品推銷員一改過去一問三不知的作風，不單是對自己銷售的產品了如指掌，對所有別的品牌的同類產品也了解得一清二楚，很明顯，他們受過嚴格、細致的業務訓練，這讓我們夫婦很吃驚、也很高興。這是對顧客負責任的表現，是中國人在國際營銷業的一大進步，雖然遲了一點，但總算沒有停滯不前，而是在起步直追。

四

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里，西方人給孩子成長營造的氛圍與中國人有著很大的差異：在中國，老師和家長對孩子有絕對的權威，天地君親師，幾千年來中國人傳統的敬師長，孩子們從小就被不斷地教育要聽老師和家長的話。舉一個對我自己有終生記憶的例子，我們那個時代，小學生在學校上課時，老師要求必須坐得端正筆直，不然要受到責罰。對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叫他們在45分鐘之內雙手放在背后端然坐立，這樣有違孩子身體和行為發育的要求，孩子們哪里可能做到?如果他們做不到，他們就得接受批評與指責，甚至于在年終的學生行為評語上都得寫上一條： “愛做小動作”。我的小學操守就年年因為“愛做小動作”而得不到“優”，只能得到“良”。中國的老師和家長歷來教育孩子的方式是在不斷的批評和指責，在與學校和社會樹立的榜樣不斷地對比的過程中進行的，學校希望孩子能夠通過這種指責和對比，看到他們自己的不足，然后加以改進。老師和家長以他們自己對事物、對社會的認識程度，或者以公共媒體給大眾樹立的樣板，給孩子制造一個“先進”或者“標準”的模式，讓孩子們自己以這種模式來衡量他們的行為，這樣做的結果，孩子們會在不斷的被指責和自我檢討中，把那些與生俱來的寶貴的“自信”慢慢地消磨掉。極其可惜的是，這種被學校教育消磨掉的自信，正是西方教育要努力培養和灌輸的最可貴、最優良的個人素質之一。

以我在西方國家居住十幾年的見聞和體驗，西方老師、家長與孩子之間的相處模式跟在中國完全兩樣，他們就像朋友，他們之間是一個平等的關系，可以隨意講話、聊天、開玩笑。他們特別注重他們自身的行為語言給孩子人生觀形成造成的影響。發現孩子的錯誤時，他們是以正面的、鼓勵的方式與他們交流，而絕對不會一味的批評，這種批評會在孩子的頭腦中產生抵觸情緒。前面提到過，我的兒子從九年級開始，在一間英國的貴族學校念中學，九年級的新年晚會后，我很驚訝地看到一些我兒子在他們學校的教室里拍的照片，教室的黑板上赫然畫著數學老師光頭的畫像，而數學老師自己還認為畫得不錯，不但在畫像上簽名還讓學生們在黑板上多保留幾天，這是一位受全體學生愛戴的老資格數學老師，兒子告訴我，在他們中學畢業十周年的重聚晚會上，這位數學老師是當年的學生們最希望再次見到的老師之一。還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兩年前，有一次我與兒子一起去看墨爾本的二手房拍賣，在那里我們遇到了一位墨爾本很有名的內科教授，他曾經是兒子醫學院的老師，我以為兒子會畢恭畢敬地與他講話，而他也會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兒子，結果我看到他們很隨意地握手、聊天，講房子、講各自所在的病房如何的忙碌，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玩笑。臨別時兩人揮揮手，然后各自走回自己的車子，開車離去。回到車里，兒子一直跟我說這位教授如何好，如何得到醫生和病人的尊敬，我問他，既然這樣，你為什么那么隨便地與他談話，一點敬畏的表情都沒有?兒子說，對，他是有名望的醫生，但是在人格上他是一個跟我們一樣的人，我們是平等的。敬畏是在人的心里，他的榜樣作用是我們自己要如何做得跟他一樣好。

前面提到過，我在移民澳洲以后就報名參加成人英文補習班。同班同學有十幾個，都由一到兩個老師負責教我們。這些老師都很年輕，對我們這批老學生格外親切，別看她們上課時一派認真的態度，下了課她們就和我們無話不說，像朋友一樣談家庭、談孩子、談各自的煩惱，分享大家的喜悅，有時我們還結伴去野游。我在澳洲的第一場電影就是我們的老師Christy帶我們大家去看的，電影的名字我還記得叫：Beachs，講兩個不同家庭出身的女孩，當她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在海灘上不期而遇，從此成為朋友，在以后的幾十年，她們是怎樣互相扶持走過的，這是一個非常溫馨凄美的故事，是我最喜歡的一類電影，所以我記憶很深。還舉一個例子，我記得我們剛剛開學時，每個同學都要向老師和全班同學介紹自己，輪到我，我結結巴巴地好不容易把自己介紹完，老師Christy就立即開口問了一大堆問題，她問：針灸是什么?要不要吃藥?針灸針是什么樣子的?扎針時痛不痛?針灸可以治什么病?有沒有效?等等。以我那時的英文程度，我哪里可以答得出來，只能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依依啊啊的說不清楚。但從此Christy對我就格外注意。我記得那時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叫Thai，是從香港移民澳洲的，他是一個廚師，他想戒煙，有一次下課后他問我可不可以用針灸戒煙，我說可以。于是我就利用下課后的時間幫他做耳針戒煙，同時他自己配合開始嚼口香糖來減少對香煙的依賴。Christy知道后，出于好奇，天天問Thai：今天吸了幾根煙?還想不想吸煙?耳針有沒有幫助?問個不停。作為一個針灸醫生，對于這種成癮性習慣的治療，其實針灸配合暗示療法是很有幫助的，在Thai的治療期間，我根本不想任何人在任何場合對Thai提到吸煙這件事，但對于Christy的好奇，我沒有辦法用英文說明我的這種想法，只好聽之任之。兩個月以后，Thai成功地戒煙，他送了我一個香港帶來的瓷盤作紀念，然后我把它轉送給了Christy，她高興地接過瓷盤，然后對我小聲地說：其實到后來，我已經明白你不想我每天問他了，針灸真的很神奇，以后我有什么問題我會找你咨詢的。我和Christy后來成為好朋友。

還有一件事情給我印象很深的，我們那個班上有一個從匈牙利來的移民，名字我忘了，只記得個子很高很大，他移民以后，一邊在學英文，一邊在把澳洲的牛肉出口到匈牙利銷售。有一次澳洲碼頭工人罷工，我記得新聞說那是幾十年來最大最長時間的碼頭工人大罷工，當時這位同學正有一批冷凍牛肉出口，貨已經在船上了，他每天焦急不安地上課，一到下課就跑去看新聞，我們大家都為他擔心。Christy就更著急，天天幫他打電話詢問碼頭工會的任何最新的決定，幫他分析罷工何時會停止等等。終于有一天罷工停止了，Christy聽到這個消息，一陣風似地沖進教室，把她剛剛得到的好消息告訴這位同學，這時全班同學都歡呼起來，這位同學緊緊抱住Christy不停地笑啊叫啊，那種場面我這一輩子也沒有遇見幾次。在我們中間，Christy不像是老師，更像是我們中的一員，除了教我們的英文，她還是我們的朋友，同學們有任何問題，第一件事就是去問Christy。她也從來不會厭煩幫助別人。

五

我們那一代，從小就被教育將來要成為共產主義的接班人，現代的中國兒童，也被教育要成為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人，但是以我這個外人看來，無論是小學還是中學，中國目前的學校教育，學習成績的好壞被作為最重要的一項評價標準，被過分渲染夸大了。其他學科，比如：體育、音樂、藝術等等就相形見拙，顯得沒有那么重要，而學校對孩子的社會教育作用，對孩子精神領域方面的引導就更為薄弱。

在西方，在澳洲，這種教育就有目的有計劃得多，還是以我兒子在中學的活動為例：他們每年都有好幾天要分別到一些墨爾本市的老人院去與老人們談話和相處，這個活動的目的性很明確，是要去幫助和關心那些年老體弱、行動不便的人，給那些已經沒有什么生命樂趣的老人帶去一些生命的活力，也讓孩子們從感性上了解生、老、病、死這個生命的必然過程。這無疑是十分明智的行為，我很欣賞。還舉一個例子，私立中學每年都組織學生好幾次參與紅十字會的募捐活動，我的兒子在這些活動中，受到了我們父母所不能給予的、而在課堂上又得不到的教育。兒子七年級時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回來之后的感觸至今令我記憶難忘：他不斷重復地告訴我們，他們被分配去的不是一個富裕家庭或中上家庭集中居住的居民區，而是一個貧民區。沒去之前，兒子以為在那里會收不到什么捐款，因為住在那個區的人太窮了，很多人都靠政府的救濟金生活；但是事實上，在那個貧民區里，兒子他們接受了很多很多最窮的人的捐款。特別是有一戶人家，他們當時不在家，他們把他們的捐款15元錢裝在一個信封里，把信封貼在門上，信封上寫著：“我們知道今天是紅十字會募捐的日子，我們有事要外出，我們把我們這個星期拿得出來的錢作為我們的捐款，放在這個信封里，請你們代為收下”。就這樣，有的十元，有的二十元，而這十元二十元，是這個家庭一周內相當大的一筆開支，他們自己就已經是活在澳洲最底層的人了，但是他們仍然不忘幫助別人。

今年，兒子告訴我們，他已經申請報名參加“國際無國界醫生”的義工活動了。“國際無國界醫生”是一個比紅十字會組織更為嚴格、也更為專業的、專為第三世界國家貧窮人民無償服務的國際醫療組織。聽到這個消息，我們心里有著極大的安慰，兒子選擇了一條我們認同的人生道路，他已經自覺地把為所有有需要的人服務作為他終生的生活目標，并且正在一步一個腳印穩步地向那個方向走。我相信，他之所以能夠自覺地走上為病人服務終生這條道路，不可否認我們做父母的言傳身教，以身作則的作用；另一方面，把幫助別人作為自己的職責這個人生目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在中學時學校組織的那些公益活動。在那些活動中，他親眼看到了別人是如何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比自己更有需要的人的。我為什么說我的兒子之所以成材，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學校的教育就是如此。學校把對孩子的行為教育、人文教育和社會責任感的教育，融合在學校組織的公益活動中，讓他們在活動中自己受到教育，從小樹立凡事為別人著想的優良品德，這比老師在課堂上講道理要有效得多，我的兒子就是從這些活動中看到了他在其他地方接觸不到的社會的很多層面，受到教育受到啟發的。

我記得兒子在進入大學醫學院之后，醫學院要求每一個在校的學生在大學學習的六年內，作為實習父母“認養”一個新生兒，不是要求學生在經濟上或在責任上對新生兒負起某些責任，而是要通過醫學生對這個新生兒由出生開始到慢慢成長的長時期觀察來了解人類的胚胎發育、出生、嬰幼兒生長發育的全過程，來給予學生們“生命”的感性認識。學校組織這項活動，要花費大量的金錢、時間和人力，光是為每一個學生安排一個新生兒，安排學生與家長們的見面和通知新生兒的誕生等等，就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中間還牽涉到方方面面：包括醫院、產婦，甚至產婦的家庭等等，因為這項教育計劃的實施，一定要得到每一個產婦家庭的認可。這是一項有利于所有澳洲人健康事業的長遠的教育計劃，所以才能得到全社會的支持。我不知道是否澳洲的每一間醫學院都這么做，但是據我了解，兒子就讀的墨爾本大學醫學院就年年如此，這份對學生教育的苦心，這份對人類社會做貢獻的敬業精神，我從心底敬佩，我相信中國的任何一間醫學院就未必有這樣的眼光和胸懷，未必能夠做得到。

我想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中成長的年輕一代，對社會有更多的責任感，對他周圍的人有更多的關愛之心，對工作有更大的熱忱和敬業精神是必然的，因為他們就是在這樣一個充滿愛心、盡責盡力的環境中長大。在他們受教育的過程中，他們所有的老師、教授、學校教職員、社會公務員就是這樣為他們服務的，他們也毫無疑義地有義務為其他的人以及他們的下一代這樣服務，甚至更好。

六

老實說，六七十年代從中國內地移民到西方國家的人，因為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沒有多少個人自由的國度，思想上長期的禁錮需要一段時間慢慢的解禁，因而各方面都顯得比較單純、比較遲鈍，這是因為中國國家過去的強權政治和對外信息的封鎖造成的。比如說吧，我們來到澳洲，孩子上學，選擇就近的學校就好，從不知道小學、中學、大學還有公立與私立之分，還有獎學金這回事。慢慢的，隨著亞洲移民的增多，臺灣人、香港人、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等國家的孩子越來越多地進入澳洲的學校，我們也慢慢地、更多地對澳洲這個國家的教育體制有了感性和理性的認識，這些認識讓我們了解到，在澳洲不但有好學校和普通學校之分，還有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的差別，尤其是后者。為了孩子的前途，如果有條件，要盡量讓他們進入好的學校或者進AK立學校學習。

于是，我們在兒子七年級的時候，替他申請了墨爾本唯一一間必須通過考試才能進入的最好的公立中學——墨爾本中學(Melbourne HighSchool)。兒子幾乎沒有做任何準備，就考到了進入這間中學的資格，雖然他不愿意，但在我們的好言勸說下從原來的普通中學轉去這間最好的公立學校學習。一年以后，我的澳洲朋友——一對事業成功的老英國人后裔夫婦，極力地勸說我們把兒子轉學去私立學校，還自告奮勇地為我們做推薦人(我當時還真不知道這個推薦人的重要作用)。由于這對老夫婦的極力推薦，在還根本不了解私立學校到底好在哪里的狀態下，我們替兒子申請了墨爾本最好的一間私立中學的獎學金考試。這一次，兒子又幸運地得到這間有200多年歷史的英國貴族公學——墨爾本文法學校(Melbourne Grammar School)從九年級起每年85％的獎學金。三年中，兒子由普通公立中學(七年級)轉學進入墨爾本最好的公立中學(八年級)，再進入到最好的私立中學(九年級起到十二年級)，三度轉學，兒子在澳洲的就學過程，實際上反映了我們對澳洲這個國家教育制度和教育方法的認識過程，也讓我在這一步一步中，慢慢看到澳洲的公立學校與私立學校在教育風格上的不一樣。

以我后來的了解，西方國家的私立學校教育質量普遍比較高。除了給學生提供良好的學習環境、教學設施以外，開設的課程、學習的內容都比公立學校來得豐富。除了嚴格的管理，私立學校把傳授人類的知識、技能和技巧非常靈活地融合在教學中；為了教育學生做一個正派、品質高尚、有社會道德的人，學校安排學生的社會活動、課外活動都比公立學校來的多、來得廣泛，升學率也相對公校要高。

澳洲的私立學校分兩種，一種是一般的私立教會學校，他們通過各種途徑，或多或少地接受教會、財團、基金會、企業、政府的資助。這種私立教會學校規模不大，歷史也不會很長，學校的特點是對學生管理嚴格，收費也不算貴，這種私立學校占墨爾本私立學校的絕大部分。另一種是有悠久的英國教育歷史的、甚至是英國皇室血統的人和英國世襲貴族的后裔們傳統就讀的所謂貴族學校，也叫公學(Public School)。這種傳統的公學在墨爾本有十二間，這十二間學校是一個對外相對獨立的群體，他們學校與學校之間的任何活動與交流，都只局限在這十二間學校內，絕對不與任何其他的學校發生聯系。也許這是他們為了保持他們貴族群體的“純潔”，或者是為了顯示他們與眾不同的方式吧。總之，他們是一個與外界不相往來的獨特的群體。以眾所周知的英國伊頓公學為例(英國皇儲查爾斯和他的兒子們就是就讀這間學校)，六百多年前他的創辦者是為了讓所有平民百姓的孩子能上這個中學，所以取名“伊頓公學”，令創辦者意想不到的是，越來越多的英國皇室和英國貴族的后裔們進入到這間學校就讀，學校也慢慢演變成了一所專為英國貴族下一代服務的學校。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越來越多的辦學者看到了這中間的契機，陸續辦起了這類專門培養權貴的學校，久而久之形成了這樣一個在英聯邦國家中盛行的貴族公學的體系。

澳洲的私立教會中學大部分男、女分校，宗教信仰以天主教為普遍。兒子就讀的那間學校就是天主教教會學校。這種教會學校每周都要集體進行一次教會的活動(Church Service)，學校要求所有的學生都要參加這個儀式，不論你有沒有宗教信仰，或者是有哪一種宗教信仰，都必須參加；學校還請有專職的牧師為孩子們的宗教信仰服務；兒子的學校就請有兩位專職的牧師為孩子們解決精神上、思想上、信仰上的一些問題。

在澳洲，中學十年級之前的教育，是澳洲法定的義務教育階段，只要是澳洲公民的子女在公立中、小學念書，都不用交納學費。私立學校從學前班(Prep)起，幼稚園(Kindergarten)，小學(Primary school)，中學(High school)，大學(Umversity)都有，有的私立中學還分初中部(Iunior High school)和高中部(Senior High school)，而公立中學是不分初、高中的。所有的私立學校都要收取昂貴的學費，以我兒子當年就讀這間公學的學費為例(九十年代初期)，初中一年的學費，不包括各種捐款、各種學校組織的活動費和雜費，大約為澳幣九千多，高中一年學費大約需要澳幣一萬以上；2005年我曾經了解過最近幾年的私立中學的學費收費情況，據了解，這幾年學費已經攀升到一年一萬兩千至一萬五千澳元不等。這筆費用對一個工薪階層的家庭來說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在澳洲，一個普通職員一年的工資大約是稅前澳幣兩萬五千到四萬，除掉稅(澳洲的個人所得稅很高，最高的達百分之四十幾)，實際收入大約為兩萬到三萬，而一個中學生的學費幾乎占了家庭收入的一半，這還不算學校一些其他的費用，比如：校服、學校組織校外活動，還有一些不是學校硬性的捐款等等。總之，私立學校的昂貴學費，讓大部分家庭望而生畏、為之卻步。

但是，也有為數不少的低收入家庭，父母省吃儉用把節余的每一分錢都放在孩子的教育上，把他們的孩子送去最好的私立學校念書的也時有所見。在西方國家，中產階級以上的家庭，一般情況下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就讀，他們也對名校畢業的學生另眼相看。舉一個例子，英國首相布萊爾畢業于英國公學，在他競選首相的時候，因為這個原因，他獲得中上層社會人士的青睞。還舉一個例子，我曾經讀過一篇介紹美國一位事業成功的頂級發型師的文章，在那篇文章里，名聲顯赫的發型師深情地表達他對父母親的崇敬和愛戴，他說：他是一個有越南血統的混血兒，在他成長的年代，他的家庭經濟狀況并不好，父母，尤其是母親，堅持讓他進入貴族學校學習；在他進入發型師的專業以后，父母更是節衣縮食，為了送他去世界最有名的培養發型師的專門學校就讀，父母甚至賣掉了在紐約的房子，以提供他那幾年昂貴的學費，使他以后有機會成為一個成功的人。正因為這樣，很多家庭，其中有不少東方人的家庭，也像這位發型9幣的父母一樣，傾全力培養他們的子女，送子女去私立學校學習。我身邊就有很多這樣的例子，有的移民家庭父母兩人都兼做幾份工作，沒日沒夜地賺錢，目的無非是希望他們的子女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前途。

澳洲的私立學校，我說的是那種公學，管理者在對孩子的教育和管理上傾注了他們全部的心血，窮一輩子的努力，為的是要真正地把孩子們培養成為社會的棟梁。在學生的教育和管理方面，私立學校因為資金的豐厚較之公立學校有條理得多。私立學校的資金來源，當然一方面來源于每年學生昂貴的學費；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來源于學生家庭和一些事業成功的老畢業生的捐贈。我曾經很有興趣地了解過這個問題，發現這是一個在西方傳統的教育系統中，上流社會資金鏈循環的一部分，這是一個于公于私都有名有實的良性循環：學校用大量的資金組織最好的教育體系，培養出各方面優秀的人才，成功后的學生們用他們的所得回饋學校，再培養更好更有用的下一代。學校對于那些有大筆捐款的老畢業生，會根據捐款的多少以各種名義來紀念他們的義舉，比如：在學校的建校歷史墻上，刻上捐贈者的名字；對于有更多捐款的人，學校會用某一棟教學樓來命名；或者為他建一座有紀念意義的雕刻或建筑物等等，其目的無非是鼓勵以后的畢業生為培養他們成才的母校做更大的貢獻。除此之外，學校對在校學生還有一些強制性的捐款，或多或少每個學期都有，這也是學校一部分的資金來源。總之，資金的豐厚使得這些私立學校，尤其是那些貴族的后裔和上流社會的子女們集中的所謂公學，就有了更多的資金空間來把學校辦得更好。

說到私立與公立學校在教育和管理上的不同，我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一般的公立學校與中國的中小學一樣，學生人校后按年級分班，除非留級或者其他原因離校，學生會在同一個班級里直到畢業，這樣做的好處是班級老師會對每一個學生的情況非常了解，便于班主任對學生進行管理和教育。但是，私立學校，尤其是那些公學，對學生的管理就要周密細致得多，學校不單只是以年級和班級為單位，還在整個學校范圍內，把學生不分年級地分配在不同的“家族”(house)里面，由學校統一再派出家長(老師或高年級學生)管理和控制各個“家族”，來實現學校對每一個學生從不同角度的教育和了解。一般情況下，一個學校大約分幾個到十幾個家族，每一個家族的成員，不管是在哪一個年級的學生，都會拼全力為他們所在的“家族”努力，為“家族”爭光，維護“家族”的聲譽，因為他們把“家族”這個集體的榮譽看得高于一切，這是這種英國貴族公學的傳統之一，也是這種學校為了培養和千方百計想要灌輸給學生的一種團隊(Team)精神的方式。我們可以在很多很多的西方國家的歷史資料中、在西方的電影中看到這一點，比如：前幾年風行全世界的美國電影“哈利波特”，就很清楚地反映了這一種現象。

“家族”名字的命名大部分是用學校創始人的名字，或是本校已經畢業的、對學校有特殊貢獻的老畢業生的名字，或者是對該校有重大影響力的社會名流的名字命名，這是一項少有的、不可多得的殊榮。以我兒子所在的公學為例，他們的學校共分十一個“家族”，兒子所在的“家族”叫“Witherby House”，“Witherby”是一個英國人的姓，這個姓Witherby的英國人是一個在澳大利亞出生的、富有的、英國罪犯的后裔，他有一個多病的兒子。十七世紀中期，為了救他兒子的命，他帶著兒子從澳洲回英國治病，當時澳洲正處在內戰之中，當他們從澳洲最南端的塔斯瑪尼亞輾轉坐船來到墨爾本的時候，他兒子病得再也走不動了，墨爾本一位好心的紳士收留了他們父子，并且給予Witherby的兒子盡可能的照顧和治療，但是他的兒子還是不治，死在墨爾本。為了感謝這為素昧平生的紳士，Witherby了解到他是一位英國公學的校長，于是捐了很多很多的錢給這位紳士所在的這間學校，這就是后來我的兒子就讀的學校，這位老校長在接受了Witherby的捐款之后，為了紀念他，在校園里建了一座塔，取名Witherby Tower。從那時候開始，凡是從Witherby House畢業的學生，畢業時都要到Witherby Tower上去，在塔的墻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當我的兒子高中畢業，第一次懷著崇敬上到塔頂的時候，他看到塔的內墻上寫滿了名字，那是幾百年來在同一公學、同一家族學習過的男孩子們的簽名，有的家庭祖祖輩輩的男生在同一個“家族”里長大成人，他們可以在塔頂的墻上找到他們爺爺、爸爸、叔叔、伯伯、兄弟的名字，那是一份特殊的光榮。多少年以后，當人們在任何社交場合見面，知道大家是同一間學校，甚至是同一個“家族”的成員時，那份感情是沒有任何東西可替代的，比親人還親。為了維護“家族”的榮耀和利益， “家族”里的所有成員都會一輩子拼命的努力，會貢獻自己的畢生的一切為這個家族爭得榮譽，不管是在校還是已經畢業進入社會。我個人覺得，這種對學生的教育和管理的形式，這種對一個人一輩子有深遠影響意義的集體主義和團隊精神的教育和培養，在孩子的早期教育中得到了最好、最有效的實施，也是私立學校培養學生成功的重要法寶之一。

不少的人會以為，在這種英國傳統的貴族學校里學習的孩子，會像在中國的所謂貴族學校的孩子一樣，因為上一輩的權與貴，有著什么特權。以我的觀察：沒有，有的是學校精心安排和計劃的、嚴酷的訓練和教育。我還是想以我兒子所在的公學為例來說一說所謂西方貴族學校里孩子的教育，以我親眼所見和親身經歷過的事實來看看真正的貴族學校是如何從小培養和磨練孩子們的優秀品質的。我記得當年我的兒子一進入那間公學，就被要求選擇報名參加各種體能訓練的課程：有野營、帆船、劃艇、滑雪、各種球類等訓練。看上去所有這些訓練都不錯，而且都有非常好的教練訓練他們，但是任何一項訓練的艱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我聽我兒子的一個同學說起過他參加的帆船訓練，為期三周的帆船訓練原以為很輕松很好玩，誰知道頭幾天根本就看不到船，全部是在陸上的超強體能訓練，幾天下來他們只想睡覺，根本無心再談帆船；進入帆船訓練就更辛苦，因為要在海浪中緊緊抓住帆船的繩子，才能控制好帆船。兩只手掌上的皮因為要用力死死地抓住繩子，被磨掉了一層又一層，教練讓他們包扎了以后繼續訓練，手掌一碰繩子痛得鉆心，那個時候，所有在海上的浪漫情趣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對年輕人心智和艱苦意志的考驗。

在這些公學里就讀的孩子們，每年都要經過十分艱苦的野營磨練——軍訓，有的甚至要到軍隊訓練一年或更長的時間。我最近在雜志上看到，查爾斯王子的兒子威廉王子在軍隊接受訓練，他每天的功課中包括洗廁所。當別人問起他洗廁所的感覺時，他說這是軍訓的一部分，我是一個軍人，這是為軍人服務。公學每年都會組織不同年級的學生參加學校的野營訓練，我兒子就參加過不止一次的軍訓，他后來告訴我們，那真是對人性和對一個人意志的考驗。他們一個團隊由7-10個人組成，從出發地開始，他們要分別背上他們在野營的這十幾天里吃、喝的所有食物，以及必需的用品，比如：露營的帳篷、架設帳篷必須用的工具、點火做飯用的鍋、煤油和器具、換洗的衣物鞋襪等等，沿途路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他們，每個人都有幾十公斤重。每天他們都有固定的路程要走完，好不容易走到了目的地，還要分別搭帳篷、生火做飯、準備第二天的中餐(三文志)等等；晚上睡在帳篷里，地上凹凸不平，各種小蟲子在周圍爬行，讓人很難入睡；如果外面下雨，帳篷里面就會下小雨；如果外面刮風，帳篷就會被風刮得四面亂飛，有時根本沒辦法睡覺，大家只好坐著聚在一起聊天，在那種又黑、又冷、又餓的環境下，他們聊得最多的是哪一種巧克力最好吃，以此來抵御寒冷和饑餓吧。這種艱苦的意志和體力的磨練，我覺得對生活在相對富裕的城市孩子來說，是非常非常必要的，是會一輩子影響他們的一種經歷。不管你是什么大官、什么權貴的孩子，在那種環境里，你就是那個集體中的普通一分子，沒有特權，沒有高人一等，這對以后他們的一生會產生什么樣正面的影響，我相信大家都知道。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相比傳統西方人和現在的一部分富裕的中國人對錢權和如何愛護下一代的觀念，我個人很偏向西方人的看法。其實我們的老祖宗在幾千年前就告誡我們的后代，要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方能降大任與斯；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如今有的中國富人丟開我們老祖宗的金玉之言，用他們短淺的鼠目來看世事、來教育保護他們的后一代，他們絕對舍不得讓他們的孩子接受這種嚴格的訓練，本質上來說，他們根本就不懂得人與人的平等、不懂得教育的真諦，同時也因為他們的膚淺，而影響到他們的后代，就像中國過去的紈绔，就像中國傳統的“富不過三代”，都是這種原因的后果。難道現在的中國富人就不想看到他們的后代一代更比一代強?我相信不是的，只希望我說的這些事實能給大家一點啟發。

責任編輯 王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