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難忘的一段戰斗歲月

從熱察到北平

1947年清風店戰役后，揭開了我軍華北戰略反攻的序幕。察南戰役后，我所在的晉察冀野戰軍三縱隊轉戰到熱河、冀東一帶，箝制國民黨傅作義所部和錦州范漢杰兵團，配合東北我軍作戰。每天既要行軍，還要戰斗，反復輾轉于平綏線以北熱察地區，環境緊張而且艱苦。我部參加趙川堡戰斗，殲敵兩個整編團，轉移到路南后，每天保持與敵接觸狀態。敵人企圖奔襲石家莊，部隊奉命保衛石家莊，急行軍到曲陽地區，粉碎了敵人的計劃。我部在行唐地區休整十余天后，復又北上到平綏線，參加平津張戰役，先后參加了沙城阻擊戰與新保安戰斗，又以3天強行軍450里合圍大同。部隊到達大同僅停留了半天，復以急行軍東進合圍北平，直抵德勝門外，準備殲滅傅作義部，解放北平。我在八旅指揮所隱蔽部從瞭望口觀察德勝門地段敵人陣地，想起兩年前在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工作時，在中共代表團撤離北平時，葉劍英同志曾握著我的手道別說：“將來革命勝利了，我們是能經常見面的，北平，我們是一定會回來的。”僅僅兩年多的時間，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當我轉身和旅長宋玉琳說話時，一位作戰參謀站到我剛才的位置上向敵人陣地觀察，不幸的是一顆子彈飛來擊中了他的頭部，他犧牲了。

不久，我奉命由八旅調到七旅，仍任參謀長（后改為六十三軍一八七師）。

為七屆二中全會擔任警戒任務

1949年2月，北平和平解放后的一天晚上，著名京劇演員譚富英、裘盛榮、葉盛蘭、尚小云等在燈火輝煌的長安大戲院里演出《回荊州》，招待第四野戰軍和華北野戰軍一些師以上干部。散戲后，軍長鄭維山叫我留下，指示我帶領一個團把起義部隊的500輛汽車開送到保定。

到了保定，十九兵團政委羅瑞卿對我和五六○團政委劉水說：“你們帶著這個團到平山縣西柏坡去為中央擔任警戒。部隊到達后，向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同志報到，受領任務。”我們立即向五六○團的干部傳達了羅政委交代的任務，研究了行軍路線，決定以5天時間到達西柏坡以東七八里的中石殿。動員之后，部隊就出發了。幾天后，我乘坐羅政委的吉普車隨他一起到了西柏坡。

羅政委一見楊尚昆主任就說：“這是六十三軍一八七師參謀長楊尚德，他帶來了一個團，聽你指揮，部隊今天就到達中石殿。”

楊尚昆主任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風趣地說：“從電報中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們倆只差一個字，你是小弟弟。走，先去吃飯。”說著就領著羅政委和我向食堂走去。

食堂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房間，五六張圓桌的周圍坐滿了人。我們一走進食堂，楊主任就大聲說：“羅瑞卿同志到了！”又指著我說：“這是六十三軍一八七師參謀長，他帶了一個團來為我們擔任警戒，大家放心地開會吧！”

任弼時同志熱情地拉我在他身旁坐下，數次給我夾菜，并說：“你是從前方來的，很辛苦，多吃點。”看到首長們穿的棉衣都是舊的，不少還打了補丁，而我和五六○團的干部戰士都穿著新棉衣（這次冬裝由第四野戰軍配給），我的心里很是不安。

吃過飯，楊尚昆主任就向我交代任務，在場的還有中央警衛處長兼中央駐區警備司令部參謀長方志純、副處長汪東興和中央警衛團團長劉輝山。楊主任說：“中央在此開會，你們這個團和高炮營擔任外圍警戒，準備對付敵人的空降、空襲，防止敵人來轟炸和搗亂。一定要保證會議的安全。”

受領任務后，我認為要對付敵人可能的空襲、空降和搗亂，首先是應掌握敵情，其次是對空中和地面的警戒。這些都需要進行周密的布置，要有多種方案。為此，我和五六○團的團、營干部們一起勘察了地形，然后進行了反復研究，制定出反空襲、反空降和對付小股敵人破壞搗亂的作戰方案，將部署情況、作戰方案和戰斗保障措施給楊尚昆同志寫了報告，并附上了作戰地形圖。

3月5日，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在西柏坡開幕了，我們全力以赴地投入全會的保衛工作，經常研究空中和地面可能出現的情況，每天向方志純參謀長匯報一次，聽取指示。各級干部也都夜以繼日地堅守在戰斗崗位上，親自上崗查哨，熟悉作戰方案及通信聯絡信號，還組織部隊進行戰斗、射擊訓練，始終保持高度的警惕性。

出席會議的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親自找到我，詢問部隊情況和對付各種意外的保障措施，反復叮囑我務必小心謹慎，一定保證會議安全。

會議期間，中央警衛處派車來接我們去參加晚會。我們看到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中央首長們談笑風生、愉快地步入禮堂。從毛主席和中央首長們那充滿歡愉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會議進行得很順利。這是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會議，標志著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經過近30年艱苦卓絕的浴血奮戰，即將取得全國的勝利，怎能不讓人歡欣鼓舞！

七屆二中全會結束后的一天中午，朱德總司令準備了午餐，招待為會議擔任警戒任務的團以上干部。楊尚昆主任和方志純參謀長也前來作陪。那天中午時分，我和五六○團團長張文宣、政委劉水及第四野戰軍高炮營營長來到了西柏坡。方志純參謀長把我們領進了一間和廚房相連的長形食堂。不一會兒，朱總司令從外面走了進來，和我們一一握手，招呼我們坐下，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本子，叫每個人把自己的姓名、年齡、籍貫、職務寫在上面。接著總司令說：“七屆二中全會勝利閉幕了。你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你們這個團就要回到原部隊了。我們要向全國進軍了，要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消滅蔣介石的軍隊。你們部隊的任務首先是全部消滅閻錫山的軍隊，解放太原；再消滅胡宗南的軍隊，解放西安；然后向大西北進軍，消滅馬步芳的軍隊，解放蘭州。爾后有兩個行動方向，一是向新疆進軍，準備在河西走廊打一仗，爭取把敵人消滅后進軍新疆。也要準備在河西走廊搞一年生產，然后背上糧食、彈藥進新疆，把紅旗插上帕米爾高原。要準備用兩年時間完成這一任務，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把鐵路從新疆修到蘭州、西安。鐵路修通了，你們可以坐上火車回來看看。你們要準備在那里安家落戶。三是打下蘭州后，首先進軍四川。四川是我的家鄉，人們常說：老不入廣，少不入川。青年人去了四川就不愿回來了。四川是個好地方，天府之國，物產豐富，是個糧倉，還有桔子。你們把我的家鄉解放后，下一步的目標是喜馬拉雅山。這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你們十八和十九兵團要準備執行這些任務。”

朱總司令問：“你們能不能完成這樣的作務？”

我們堅決地回答說：“總司令指到哪里我們就打到哪里，堅決完成黨和人民交給的一切任務！”

朱總司令聽了很高興，接著又說：“你們要和戰士們講清楚，不要怕離開自己的家鄉。紅軍走過了幾個省，轉了一個大圈子，打了許多仗，同時動員了千百萬人民群眾起來和敵人作斗爭，所以取得了今天的勝利。當然，不是我們愿意去爬雪山、過草地，而是王明的錯誤造成的。現在有毛主席領導我們，像過去那樣的困難不會再出現了，但要準備出現其他方面的困難。我們有許多好的革命傳統，戰勝了許多困難。現在我們很快就要取得全國的勝利了，我們的革命斗爭不能停，革命傳統不能丟。要發揚我們好的傳統和作風，把革命進行到底！”

聽了總司令這些話，我們感到增添了無窮的力量，受到了極大的教育和鼓舞。

從太原戰役到華北軍區

1949年3月底，我帶部隊歸建，參加太原戰役。

4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我弟弟楊恒德來看望我，適逢我們組織一八七師營以上干部進行攻克太原的沙盤作戰會議，師長張英輝知道恒德是六十一軍一八一師的作戰參謀，就邀請他在會上講幾句。恒德就他所知道的太原城防情況，進行了詳細講解并提出具體建議（戰后，太原前線指揮部據此予恒德以立功獎勵）。

4月20日凌晨5時，我軍發起掃蕩太原外圍的戰斗。太原城外炮聲、槍聲、喊殺聲響成一片。我軍首先集中強大的炮火猛烈轟擊敵炮兵群，有效地壓制住敵炮火，隨后各路大軍實施勇猛穿插，連續突擊，橫掃敵外圍據點。我一八七師五五九團經馬莊，連續攻占了王家墳和郭家墳；五六○團攻占了松莊村及南溝。戰斗進行到下午3時，我軍對雙塔寺的合圍態勢已經構成。在此情況下，我敵工部門給敵四十三軍軍長兼東南防區總指揮劉效曾寫信，勸其放下武器，但被拒絕。由此，我們下令做好一切攻堅準備，掃除一些外圍點碉，打通沖擊道路。

4月22日6時，我一八七師和一八九師同時向雙塔寺敵人陣地發起攻擊。全部炮火一齊怒射，敵陣地頓時變成一片火海，僅用1小時30分就攻克了雙塔寺要塞，敵中將軍長劉效曾以下官兵4200余人被俘。

4月24日拂曉，我和師長張英輝、政委劉光裕在首義門外指揮所里靜候著總攻令。

5時30分，隨著兩顆綠色信號彈的騰空而起，我太原前線1300門大炮齊聲怒吼，炮彈鋪天蓋地，地動山搖。我師五六一團從首義門突破口入城，沿城墻接應在城東南角突破不順利的五六○團。師指揮所和五五九團立即登梯攻城。城上的敵人拼命頑抗，將云梯炸斷，把我從半截上重重摔下來，好在下面是虛土，我沒有受傷，即又隨部隊登城攻入城內，將師指揮所設在距城墻很近的純陽宮里。這時，我接到五五九團報告，該團政委孫應乾于紅市街口以東的文廟同敵人展開的白刃搏斗中犧牲。李金時團長報告時心情沉重，幾近哽咽。我立即帶一個排前往，孫應乾政委是被子彈打中脖子而犧牲的。他是我小學讀書時的同班學友，一起參加革命，抗戰八年和解放戰爭這些最艱苦的歲月都堅持過來了，不想竟在華北的最后一戰中倒下。握著孫應乾冰涼的手，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上午10時許，攻城戰斗勝利結束，太原解放。六十三軍移駐祁縣休整，一八七師師部駐南團柏村。在這里，我和十九兵團司令部集中臺的報務員楊英敏結婚。

6月中旬，部隊編入第一野戰軍序列，向大西北進軍。扶眉戰役中，我六十三軍擔任箝制兩馬（馬步芳、馬鴻逵）的任務。戰后對兩馬匪軍進行了千里長途追擊。8月，我部參加蘭州戰役，9月繼續向寧夏追殲馬鴻逵所部。寧夏解放后，我們于1949年10月1日在銀川迎來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一八七師在該地區繼續搜剿散匪。1950年4月，我在陜西三原接到命令，調我任華北軍區司令部作戰處長。我不愿離開野戰部隊，遂向六十三軍和十九兵團打報告，請求繼續留在六十三軍工作，但沒能得到同意，我只好執行命令，準備帶著警衛員王惠到華北軍區司令部報到。

十九兵團楊得志司令員和李志民政委和我談話后，給我200元作路費。吃飯時，楊司令員舉著酒杯說：“這里是你的娘家，有了機會多回來看看，祝你一路平安，工作順利。”

我表態說：“感謝首長和老部隊的培養，我在這里度過了難忘的歲月，一定會保持老部隊的戰斗作風，努力工作。”

我到華北軍區作戰處工作數月后，朝鮮戰爭爆發了。不久，我奉命到楊成武任司令員的志愿軍二十兵團任作戰處長，出國作戰。

（責編 王時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