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柳亞子《沁園春》唱和頌真情

1926年5月15日，改組后的中國國民黨二屆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毛澤東以中央候補執行委員、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的身份出席會議。當時擔任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的柳亞子也參加了會議。會上，毛澤東與柳亞子一見如故，他們在珠江畔的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樓里品茗敘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毛澤東的歲數雖然比柳亞子小6歲，但柳亞子卻對毛澤東的才華與氣度及對斗爭時局的敏銳洞察力深表欽佩，并認定毛澤東是中國未來了不起的人物。會議期間，在表決蔣介石等人提出的“整理黨務案”時，柳亞子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毛澤東對此深感佩服，對柳亞子的立場與為人也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1929年春，共產黨機會主義者把毛澤東排擠在領導層之外，而遠在上海的柳亞子卻對毛澤東給予了高度的評價，曾寫下《存歿口號六首》之一：“神烈峰頭墓草青，湘南赤幟正縱橫。人間毀譽原休問，并列支那兩列寧。”（詩末自注：孫中山，毛潤之）。柳亞子在詩中把毛澤東與孫中山同比，他以詩人的睿智以及對革命事業的遠見卓識，堅信毛澤東必然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的一代偉人。之后，柳亞子還多次熱情地以詩詞謳歌毛澤東是列寧式的人物，也為今后毛、柳二人的友情與詩交奠定了基礎。

在毛澤東不平凡的一生中，能夠于詩詞方面跟他唱和的人只有三位：一是中國近代著名革命文學團體南社的主要代表人物、著名愛國詩人柳亞子，二是大文豪、著名社會活動家郭沫若，三是愛國民主人士、著名教育家周世釗。毛澤東和柳亞子兩人的詩詞唱和一共有四次，第一次唱和的就是轟動一時的《沁園春》。

1945年抗戰勝利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力量得到空前的壯大，黨在廣大人民群眾中的威望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為了能爭取和平，避免或推遲內戰的發生，中共早在8月26日就宣布將委派毛澤東同志率領代表團去重慶同國民黨蔣介石談判。兩天后，毛澤東率中共代表團抵達重慶。

柳亞子得知毛澤東到來的消息后，深為毛澤東的大智大勇所折服，也為將與老朋友的相聚而感到無比的高興與激動。毛澤東在緊張的談判之余也期望著與廣大民主人士的會晤。談判的第三天，毛澤東就單獨邀柳亞子在曾家巖周恩來公館相見。毛、柳二人久別重逢，故人情深，欣喜之情難以言表。

9月6日下午，秋高氣爽，毛澤東在周恩來、王若飛的陪同下驅車至重慶沙坪壩津南村回訪柳亞子，長達一個多小時的談詩論政，使亞子先生大為感動。

柳亞子道：“潤之先生，最近有雅興作詩么？”

“太忙了，尋不到靈感。”毛澤東有些遺憾地說，“你老先生最近有大作可供拜讀么？”

柳亞子于是把前一次相見后徹夜難眠，于枕上吟成的七律一首《八月二十八日，喜聞潤之來渝，三十日下午相見于曾家巖畔，賦贈一首》，匆匆落了下來。

毛澤東接過柳亞子抄寫工整的詩作，凝神吟誦道：“闊別洋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彌天大勇誠能格，遍地勞民戰尚休。霖雨蒼生新建國，云雷青史舊同舟。中山卡爾雙源合，一筆昆侖頂上天。”

詩中敘述了詩人與毛澤東19年來相識、相知的情景以及再次相逢的喜悅心情，同時又高度贊揚了毛澤東此行“深入虎穴”是“彌天大勇”，是“霖雨”下降而有利于戰亂中的蒼生。

“嗨，好詩，好詩。只是把我夸得太過了。我哪里有什么‘彌天大勇’，沒有人民的支持，恐怕我有10個腦袋也不敢到這里來呀！我也不是‘霖雨’，《國際歌》里說得好，‘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像你老先生，不是幾十年來一直在為民族的解放與振興奮斗嗎？我們共產黨人，只不過是千萬追求民主與自由的人民中的一分子而已。”

柳亞子敬佩之極：“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潤之先生無論如何得賜我一首詩，以紀念這次有意義的相見。”

毛澤東搖搖頭說：“新作我是一時拿不出來，我把舊作抄錄一首送你可好？”

柳亞子連連點頭：“行，行。”

……

事后，毛澤東經仔細斟酌、比較，最后把自己的舊作《沁園春·雪》贈給了柳亞子。此詞作于1936年2月，當時紅軍長征到達陜北不久，初遇大雪，毛澤東興致所至，吟誦而成。10月7日，毛澤東把書寫在八路軍“第十八集團軍重慶辦事處”軍用箋上的《沁園春·雪》一詞和一封信托人交到了柳亞子手里，信中寫道：“初到陜北看見大雪時，填過一首詞，似與先生詩格略近，錄呈審正。”詞云：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上闋寫景，描繪了北半個中國的巨大空間；下闋詠史，勾勒了中華民族的整個歷史，描寫、記敘、議論、抒情融于一體，是一首氣魄宏偉、瑰麗雄渾的詞篇。柳亞子捧讀再三，直呼“好氣派，好氣派啊！這種寬闊胸懷、遠大抱負的詞句，只有潤之先生才能寫得出來”。

詩箋沒有落款，柳亞子就在毛澤東離渝前請他在自己的紀念冊上重新題寫了這首詞，內容與詩箋上完全一樣，只在詞末注明“沁園春一首亞子先生教正”，落款“毛澤東”三字。柳亞子捧讀詩詞，驚喜萬分，卻發現上面沒有印章，即請青年篆刻家曹立庵為毛澤東刻了兩方石印，一為白文“毛澤東印”，一為朱文“潤之”，鈐在上面。

柳亞子在讀了《沁園春·雪》這首詞后，詩緒滔滔，很快便作出了和詞《沁園春次韻和毛潤之詠雪之作，不盡依原題意也》。全詞如下：

廿載重逢，一闋新詞，意共云飄。嘆青梅酒滯，余懷惘惘；黃河流濁，舉世滔滔。鄰笛山陽，伯仁由我，拔劍難平塊壘高。傷心甚，哭無雙國士，絕代妖嬈。

才華信美多嬌，看千古詞人共折腰。算黃州太寧，猶輸氣概；稼軒居士，只解牢騷。更笑胡兒，納蘭容若，艷想秾情著意雕。君與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詞末自注有云：湘潭毛潤之《沁園春》，初到陜北看大雪，有一闕余推為千古絕唱，東坡、幼安瞠目莫能望項背，更無論南唐小令、南宋慢詞矣。見猶技癢，輒后和此，弗能南爭霸詞壇也。吳江柳亞子。

10月下旬，柳亞子將毛澤東的贈詞《沁園春·雪》和自己的和詞在中蘇文化協會舉辦的“柳詩尹（瘦石）畫聯展”上展出，并將兩詞送交《新華日報》，要求同時發表。《新華日報》社的同志告訴柳亞子，發表毛澤東的詞，一定要征得毛澤東本人同意。可是，毛澤東已離開重慶返回了延安。經過協商，《新華日報》社于11月11日先發表了柳亞子的和詞。

柳亞子的和詞一經發表，就引起了讀者極大的興趣，都企盼著能早日拜讀毛澤東的原詞。11月14日，吳祖光在重慶《新民報·晚刊》第二版副刊《西方夜譚》上刊出了毛澤東的詠雪詞，標題是《毛詞·沁園春》。吳祖光特意在該詞后面加寫了一段按語：“毛潤之先生能詞，似鮮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園春·雪》一詞者，風調獨特，文情并茂，而氣魄之大乃不可及。據毛氏自稱，則游戲之作。殊不足為青年法，尤不足為外人道也。”這是毛澤東詩詞首次在報紙上刊出與人民大眾見面，頓時轟動了整個山城，并及全國。兩周后，重慶《大公報》采用剪輯辦法以醒目的位置并列推出毛澤東的原詞和柳亞子的和詞。短時間內，重慶十幾家報刊紛紛轉載，廣為傳頌。

《沁園春》唱和詞一經發表，不僅在重慶引起很大的轟動，而且在國統區文藝界也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一時間，人們爭相傳誦，好評如潮。之前，為爭取中國的和平民主，毛澤東不惜冒險親赴重慶談判，他對國家、民族高度負責的精神，已深深打動了社會各界，為人們所廣泛稱道。一闋《沁園春·雪》，又一次充分地展示了毛澤東的大智大勇和淵博學識，進而征服了人心，使廣大人民群眾從毛澤東及其領導的共產黨身上，看到了中國的光明和希望，從而進一步擴大了愛國統一戰線。

毛澤東與柳亞子二人真摯的友情，為我國詩壇增添了千古不朽的詩章，留下了令人難忘的佳話。到過柳亞子北京寓所的人都知道，毛澤東取《沁園春》唱和詞中的最后一句：“君與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為之題寫的橫幅：“上天下地之廬”，就掛于前堂正中墻上。曾有人就“上天下地”這句詩詞指責柳亞子謂“自視甚高”之作，但毛澤東主席偏偏就選取了這四個字為柳亞子寓所題額，足見毛澤東主席的寬闊襟懷以及與柳亞子矢志不移、心心相印的深情厚誼，更見共產黨人與黨外人士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不朽典范。

（責編 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