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汽車貸款保證保險合作協議的法律性質

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有了較大的提高，在享受現代物質文明的同時，人們的消費觀念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65377;“享受型”消費，如貸款購車，貸款購房等越來越多，消費者#65380;銀行及保險公司之間形成了貸款保證保險關系#65377;但是，在個人消費信用制度尚未健全的市場環境下，由于立法相對滯后，銀行#65380;保險公司的該項業務不盡規范，因而造成了大量的糾紛出現，本文根據汽車貸款保證保險業務糾紛的現狀及司法實踐中此類案件的審理情況，對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合作協議的法律性質進行分析#65377;

一#65380;某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汽車貸款保證保險糾紛案件介紹

2001年7月某銀行和某財產保險公司簽訂了《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合作議書》，雙方約定:銀行為被保險人和第一受益人，保險公司為保險人，所有將在銀行申請借款的借款人為投保人;保險責任范圍是借款人不能按時償還借款本息，則保險事故發生，保險公司應向銀行償還剩余部分的貸款本息#65377;2002年6月借款人李某在向銀行申請汽車消費貸款時，依照該銀行要求同時向保險公司投保了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65377;貸款發放后，李某未能按借款合同約定如期償還借款本息，銀行依據《保險合作協議》向保險公司索賠，遭拒絕后起訴至法院#65377;

案件審理中，銀行認為《保險合作協議》是雙方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并不違反國家法律規定，合法有效，該協議是保險合同，保險公司應當按照協議約定無條件承擔賠償責任#65377;而保險公司辯稱，《保險合作協議》只是一般的意向#65380;預約性質的普通民事合同，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保險合同，理賠工作應當按照保險單和保險條款的規定進行，保險公司有權審查投保人#65380;被保險人是否履行了約定和法定的義務，有權審查借款人不能按期還款是否屬于免責事由#65377;該案因投保人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和被保險人銀行資信調查義務，保險人依約#65380;依法免除保險賠償責任，故拒絕承擔保險責任#65377;

該案一#65380;二審法院均認定，原#65380;被告簽訂的《保險合作協議》系雙方真實意思表示，且不違反國家法律法規，合法有效#65377;因此，保險公司應當按照該協議約定承擔保險責任，被告所稱銀行資信審查不嚴屬于免責事由，證據不足，依法不予采信#65377;判決保險公司向銀行支付借款人李某所欠本金及利息#65377;

同類案件全國屢屢發生，最高人民法院2002年對一起類似案件《保證保險協議》作出定性:《保證保險協議》與保險單均系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合法有效，《保證保險協議》是當事人之間以將來確定的保險標的為條件，就未來一定時間內交付的擬投保財產預先訂立的一個意向性#65380;總括性協議#65377;由于協議的訂立具有事先性，且并不具備保險合同訂立時的必備條款，無法對雙方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關系產生實質性的約束力，故其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保險合同#65377;

上述典型案例，體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司法觀點#65377;一種認為《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合作協議書》是保險合同，當借款人不按照約定償還貸款時，保險公司應按照《合作協議書》的規定承擔保險責任#65377;但最高法院的判決則表明了另外一種觀點，即認為銀行與保險公司簽訂的《合作協議書》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保險合同，不能夠用來約束保險合同當事人#65377;

基本一致的案件事實，竟然在法律面前出現的如此迥異的結果，這其中反映出的不只是各級各地人民法院的一般認識差異，而是在保證保險問題上，尤其是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問題上，從理論界到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巨大混亂#65377;筆者嘗試從以下方面對汽車貸款保證保險合作協議的法律性質進行分析#65377;

二#65380;正確界定保證保險

正確分析汽車貸款保證保險協議的性質，首先應正確界定何謂保證保險#65377;

保證保險的定義和性質，學術界主要有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保證保險的性質屬保證擔保，是由保險人為被保證人向被保險人提供的擔保業務#65377;保證保險雖然名義上是保險，但實質上是擔保業務#65377;第二種觀點認為保證保險是具有擔保性質的保險，既具有擔保法意義上的保證擔保性質，又具有保險法意義上的財產保險性質，是保證擔保和財產保險竟合的特殊保險產品，如中國保監會認為，保證保險是財產保險的一種，是保險人提供擔保的一種形式;最高人民法院(1999)經監字第266號復函認為，保證保險雖是保險人開辦的一個險種，其實質是保險人對債權的一種擔保行為#65377;第三種觀點認為一種行為要么是保險行為，要么是保證行為，它不可能是兼而有之的兩種行為的混同或竟合#65377;保證保險的性質屬保險，是純粹的財產保險產品#65377;

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認為保證保險是保險人開發的純粹的商業財產保險產品，與保證截然不同:

首先，從概念的邏輯結構上分析，保證保險屬保險范疇;其次，從法律性質分析，保證保險具備財產保險的所有法律特征#65377;財產保險是指以財產及其相關利益為保險標的的保險，包括財產損失保險#65380;責任保險#65380;信用保險#65380;保證保險#65380;農業保險等#65377;它是以有形或無形財產及其相關利益為保險標的的一類補償性保險#65377;保證保險作為保險業的一種新業務，分析其主體#65380;責任財產和責任形式可以看出保證保險未脫保險業的常態#65377;再次，從險種開發本意分析，保證保險是財產保險的一種新型產品#65377;

因此，保證保險是指投保人根據被保險人的要求，請求保險人保證自己信用的保險，是在約定的保險事故發生時，被保險人需在約定的條件和程序完備時方能向保險人提出索賠而獲得賠償的一種保險方式#65377;保證保險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保證保險是指保險人“應義務人要求向權利人保證其信用”的保險;廣義的保證保險是指保險人“應權利人的要求保證義務人的信用”的保險，二者的保險標的都是義務人的信用風險，但是二者有嚴格的區別，前者叫保證保險，后者稱之為信用保險#65377;

保證保險是一種財產保險，是當事人之間的一種商品交換關系，保險人通過開展保險業務化解和分散商業風險，換取商業利潤，而被保險人要求保險人支付保險賠償金時，必須按保證保險合同條款約定的程序向保險人求償，保險人應當依保險條款支付保險金#65377;保險保證人不是擔保法意義上的保證人，那種認為保證保險是一種約定不明的保證行為，進而推出保險人對債務人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或者認為保險人承擔保險法上的賠償責任是第二位的責任的理解都是錯誤的#65377;

保證保險的功能在于有條件地轉嫁被保險人的風險，作為一種保險手段，是分散風險#65380;消化損失的一種經濟補償制度#65377;保證保險不是保證，保險人不能享有保證所產生的先訴抗辯權或物的擔保權優先的抗辯權，一旦發生保險事故，保險人就應當按照保證保險合同的約定有條件地向被保險人支付保險金#65377;

保證保險的載體是書面的保險合同，即保險單和保險條款#65377;保證保險的投保人和被保險人就是貸款合同的借款方和貸款方，保險人是依據保險法取得經營保證保險業務的商業保險公司#65377;保證保險合同是由《保險法》調整的特殊合同，保證保險合同作為保險合同的一種應當符合《保險法》關于保險合同的一切規定#65377;

三#65380;《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合作協議書》的法律性質

根據上述保證保險的定義和性質和我國保險法關于“保險合同是投保人與保險人約定保險權利義務關系的協議#65377;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經保險人同意承保，并就合同的條款達成協議，保險合同成立#65377;保險人應當及時向投保人簽發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并在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中載明當事人雙方約定的合同內容#65377;經投保人和保險人協商同意，也可采取前款規定外的其他書面協議形式訂立保險合同”的規定，保證保險合同的法定簽約主體只能是投保人和保險人，而被保險人只是經投保人指定，使其財產受保險合同保障并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其不具有簽定保險合同的主體資格，因而以被保險人為一方主體與保險人簽定的《保險合作協議》并非保證保險合同#65377;

1.《保險合作協議》的訂約主體，不符合保險法對保險合同訂約主體資格的要求#65377;保險法第十條明確了保險合同的訂約主體只能是投保人和保險人，即:“保險合同是投保人與保險人約定保險權利義務關系的協議#65377;投保人是指與保險人訂立保險合同，并按照保險合同負有支付保險費義務的人#65377;保險人是指與投保人訂立保險合同，并承擔賠償或給付保險金責任的保險公司#65377;”而《保險合作協議》的訂約主體為保險人與被保險人，這與保險合同的實質及保險法中關于保險合同定約主體的有關規定不符#65377;因此，《保險合作協議》的締約主體不具備簽訂保險合同的主體資格，該協議的性質不是保險合同只是一般預約性的普通民事合同#65377;

2.《保險合作協議》與保險法中對保險合同形式要件的約定不符#65377;保險法第十三條規定:“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經保險人同意承保，并就合同的條款達成協議，保險合同成立#65377;保險人應及時向投保人簽發保險單或其他保險憑證，并在保險單或其他保險憑證中載明當事人雙方約定的合同內容#65377;”據此規定，保險合同的法定形式應由保險單#65380;投保單#65380;及其他保險憑證組成#65377;因此，銀行與保險公司簽訂的《合作協議書》不具備保險合同的形式要件，再次證明了《合作協議書》的性質不是保險合同#65377;

3.最高人民法院判例對《保險合作協議》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保險合同也予以確認#65377;判決認定:《保證保險協議》與保險單均系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合法有效，《保證保險協議》是當事人之間以將來確定的保險標的為條件，就未來一定時間內交付的擬投保財產預先訂立的一個意向性#65380;總括性協議#65377;由于協議的訂立具有事先性，且并不具備保險合同訂立時的必備條款，無法對雙方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關系產生實質性的約束力，故其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保險合同#65377;

4.《保險合作協議》與保險合同約定不一致時應以保險合同為準#65377;我國合同法規定，后合同效力優于前合同#65377;以合同簽訂的時間順序來分析，《保險合作協議》簽訂在先，保險合同簽訂在后，后合同構成對前合同的變更和補充，保險合同的效力應該優于《保險合作協議》;從《保險合作協議》的性質來看，其只是一個意向性#65380;總括性的約定，不是實質意義上的保險合同，協議的約定無法具體當事人的權利義務，當然也就無法產生實質性的約束力;從《保險合作協議》的內容來看，其對保險條款作出了明顯修改#65377;而保險條款是保險行業測算風險，控制風險的屏障，在過去是帶有一定行政色彩的，保險法律法規以及規章不允許隨意修改條款#65377;此外《保險合作協議》是銀行利用其優勢地位簽訂的明顯對保險公司不利的顯失公平的協議#65377;以免賠率為例，中國保監會《關于規范汽車消費信貸保證保險業務有關問題的通知》中明確設定不低于10%的絕對免賠率，該協議取消了保險公司法定的免賠率就是顯失公平的例證，因此筆者認為，協議的部分規定違反法律法規和行政規章而無效#65377;

保證保險，尤其是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在近年來出現了大量的問題，甚至曾被中國保監會叫停，但從該險種對我國擴大消費#65380;促進經濟發展所起的積極作用來看，仍有廣闊的市場前景和較強的社會功能，因此，正確認識《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合作協議書》的法律性質，對于規范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行為#65380;保護和發展汽車消費貸款保證保險業務具有積極意義#65377;

(作者單位:陜西省行政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