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場經濟發展的關鍵環節中,企業的角色定位被重新發掘了出來。當追求利益成為社會環境下的主旋律,目的和手段之間的沖突就越來越集中起來。市場經濟的參與對象不僅包括單個的人,更包括個人為了效率和節省“交易費用”而構建起來的企業組織。以往維護市場秩序的“游戲規則”中,約束個人商業倫理行為的占了整個市場守則的大部分。究其原因,根植于在不發達的產品經濟階段,逐利行為的承擔者只能是單個的商品擁有者。而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和金融貿易領域之間的融合,現代企業組織作為各國經濟實力的象征,占據了市場交易的絕大部分份額,道德關注開始越來越多地集中在企業層面。在紛繁蕪雜的社會活動的背后,我們應該認識到經濟行為的終極目的為何物。“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企業作為一種社會組織形式,其最終要解決的,同樣是全體社會成員謀求最大的“利”,即“普善”。這種意義上的倫理職責,比起經濟學涵義中的“利潤”和“效率”,更加揭示了企業在人類發展階段中的使命。也正因為此,作為主體角色之一的企業,其倫理缺位和道德空洞將引起更深層次的社會沖擊。
一、企業倫理的制度性缺位
我們遺憾地發現,在對企業倫理的認知度上,甚至連很多企業的所有者和經營者都停留在表面上。市場秩序所要求的“價格”“質量”等被作為企業倫理的全部內容。作為在競爭環境中生存的部門、企業和民眾,數字的敏感性讓他們更傾向于求助于經濟學上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企業倫理認知度的制度性缺失有三個層次。
1. 宏觀管理層次的缺失。現代企業是在工業革命以后,伴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第一次世界性浪潮而興起的。“資本主義在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在這個過程中,企業這種組織形式功不可沒。正因為此,各國現代企業架構的引入從根本上來說就是為了追求效率和利益,并且這種觀念延續到了對企業的監管和角色的定位中。管理部門設置了一系列的指標評價企業的經濟行為,通過眾多的財務報表,企業的收入、產出、資產和負債被清楚地表示出來。這種純經濟意義的管理將企業的社會角色過濾掉了。企業是存在于社會中的企業,如同一個人要吃飯、工作、睡覺之外,但同時他還具有一位父親、丈夫和兒子的責任。倫理行為社會影響的潛伏性和長期性為企業的相關訴求設置了善意的屏障。與“后發優勢”概念的盛行相比,這種“屏障”似乎也更青睞于發展中國家。如果說現代國家里的現代企業更具有倫理色彩,答案只能是:倫理和社會進步是有著某種聯系的。對于國家,尤其是那些急于爭取經濟狀況改善的國家而言,忽視社會倫理責任等于默許了企業的行為。其消極意義在于不僅會造成現存價值體系的侵蝕,而且會導致非倫理認知的盛行。國家的意識形態價值取向偏差,是造成企業發展困境的管理性倫理缺失。
2.中觀經營層次的缺失。如果將眼光關注于短期行為,可能倫理行為是與經營目的背道而馳的;而如果將經營企業定位于“經營社會”,那么,棄“倫理”求“效益”將不再是明智之舉。當企業組織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其內部的交易費用將大于外在經濟活動的收益。交易費用的形成原因多種多樣,信息、規則、環境都是可能的因素。當企業經營者在提高資本充足率和進行新產品研發的時候,倫理總不是最先進入經營視野中的——直到利潤被倫理缺失所引起的無限放大的交易費用吞噬為止。可以想象的是,在一個沒有誠信的企業內,不會有人為企業的效益而努力工作;而在一個沒有道德約束的市場里,同樣不可能完成一次公平的交易。誠然,“私人利潤的打算是決定資本用途的唯一動機。”脫胎于效率目的的企業需要有經濟回報作為其存在的依托,這一目的與倫理意識并不矛盾,員工忠誠度的培養、生態環境的重視和良好的社會信譽,都可以視作企業的“社會責任投資”。這種“軟投資”是企業文化的基石,是“品牌戰略”的前提,也必然能形成更大的“企業社會資本”。
3.微觀市民層次的缺失。企業的服務對象,同時也承擔著對企業倫理監督的最廣大的責任。倫理意識不是當與切身利益發生關系時才產生的。企業提供產品,僅僅是完成了一次物質利益的交換,這其中傳遞著的,與其說是有形的物品,毋寧說是無形的社會責任。“我們每天所需的食物和飲料,不是出自屠戶、釀酒師和面包師的恩惠,而是出自他們自利的打算。”這是將人放在純“經濟人”的假設中所得出的論斷。“經濟人”作為最經典的經濟學假設,同樣有其適用范圍。如果將其作為唯一基準來進行推導,就會得出卡爾·霍曼教授所質疑的“致命的后果”——“追求自利,提高股東價值的行為者,即企業,就不言而喻地是道德和德性的對立面:在實現道德,人道和團結的過程中,他們是反對者。”這一結論應用于民眾階層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即使某種程度上,微觀層次倫理監督的缺失可以歸咎于市民社會發展的不完備。但是,有必要指出的是,企業這一組織同樣是社會系統中的一分子,提供義務的同時也享受著來自別處的權利。“零和博弈”指導下的市場結果是所有企業的消亡。作為具有決定意義的受眾層次,在整個倫理體系中決不是被動的。社會范圍內的倫理參與,不僅不會放緩企業提供社會福利的步伐,而且會演化出潛在的社會經濟規則,從而使得倫理的表征形象化起來。企業追求“普善”的過程中,唯一的裁判者就是全體民眾,他們用于評價的尺度是寬泛而微妙的。“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倫理的邏輯是經濟理論所無法解釋的。
二、企業倫理的層次維度
企業倫理的存在模型對于每個單位來說都是相異的。正如“財富和價值的創造本質上是一種受社會文化影響的道德活動一樣。”,企業內部倫理的形成也是受其環境和文化左右的意識過程。不同層次和文化積淀的企業在用純經濟手段謀求物質利益的同時,必須要找到與之相匹配的倫理選擇。這種人文精神會成為企業延伸過程中的超價值鏈條。
首先應該得到解釋的是企業倫理有無之間的區別。如果倫理的價值意義僅僅停留在想象中,為什么非要企業去構建與其“存在意義”相違背的體系呢?在用新制度經濟學的觀點進行闡述之前,我們再強調一下企業存在的意義。企業的出現,代表著歷史對其存在價值的訴求。無論是生產性、流通性還是服務性的企業,剝離它所依附的經濟形態,終極的價值體現在了將人類社會向“普善”的推動。從這個意義出發,構建企業倫理與謀求和諧辯證統一了。企業和個人作為這種構建的主體,往往會受制于自身的自然經濟屬性,它在和社會倫理價值此消彼長的過程中,消耗了大量的社會資源——輿論的譴責大都針對于此。企業倫理不苛求具體行為的得失,卻將主體、客體和環境調和,在原初意義上降低彼此之間的“交易費用”。倫理將社會和環境人格化的結果是——企業的邊界無限地拓展了。
其次應該弄清楚的是兩個概念:文化和倫理。尤其是將其作為宗旨的不同企業之間的區別。文化的內涵和外延決定的是企業運營的行為模式。這與企業倫理之間最大的區別是:文化統治下的行為可能是非倫理的。與宗教倫理和自由理性支配下的西方企業相比,東方文化統領下的企業行為范式更容易滑向倫理的對立面。“為了公司起見而去行動”的文化減輕了內疚感——只要不道德的行為不是為了個人目的或狹隘的私利。整個斗爭之中蘊含著兩隊矛盾體: 1.“個人”和“文化”的矛盾,具有普遍意義的個體卻被組織于各種利益載體之中,隨之不可避免地被這個組織的意識形態積淀——文化所影響;2.“文化”和“倫理”的矛盾。企業作為行為個體,又存在于社會的倫理環境之中。當企業拋棄它的倫理角色,將“普善”變成了“個善”,企業作為社會存在的價值便消失了。缺少文化的企業還可以稱為企業,而缺少倫理的企業已經不再是企業了。
最后是企業倫理的人類視角。價值鏈條已經將企業牢牢地鎖在企業體系之中。利益在這個鏈條的表面流淌,并將之傳遞到社會層面的每一個角落。推導下去則不盡然,如果將這種交換看作企業的全部,就大錯特錯了。全球化提供的契機,不是靠這種機械的數字流動就可以把握住的,否則,資本主義擴張之初就不會那么血腥和黑暗了。一個企業鏈條能夠發揮多大作用,能夠輻射多廣的社會領域,比起強大的科技和資本實力,可能現代經理們更加青睞于用“軟力量”來衡量。按照這個邏輯,我們也可以將“企業”的概念泛化。“社會組成部分”、“投入”、“產出”,當企業被抽象到只剩這三個概念時,比較就更加容易進行了——例如國家這個“企業”,也是有它類似的三部分。貨幣的支撐可以使企業看得更遠,遠到使企業發現是什么在支撐貨幣。在一個可以預見的全球化里,倫理所能解釋的,不是企業該去做什么,而是企業為什么要去做。
三、企業倫理的終極效益
企業的社會地位決定了它也有各種利益訴求,在討論企業倫理的層次性時,企業被類比于國家來說明問題。而同時具備這三個抽象條件的還包括個人,“交易成本”概念在此時更能說明問題。作為主體性的客觀存在,人之所以能在家庭和朋友中安然愜意,卻苦于陌生環境的挑戰,就是因為構建在人腦海中的倫理價值體系受到了威脅。謂之于企業,就是經營價值理念面臨的沖擊。對于企業和陌生環境之間的抗爭,可能有著強勢和弱勢之分,但無論雙方力量對比如何,“交易成本”與環境的陌生度都是成正相關的,這一點“人”和“企業”概莫能外,此時的“價值”投資有很大一部分損耗在非物質上了。有一點需要提出,這種損耗不是由“倫理”到“非倫理”的破壞性損耗,而是“倫理”到“亞倫理”的摩擦性損耗,因為不同價值框架的存在是社會追求“普善”的基準。當一體化的進程將自愿和非愿聯結在一起時,終極效益就史無前例地受到了某種召喚。
也許有人還困惑于一點:似乎企業構建“倫理”,目的還是為了骨子里的利益。企業最直接的動機里往往是最直接的期望。不妨再進一步追述企業追求利益的原因,這與企業的存在價值不是同一個問題。人類自從誕生之日起,就開始了改善生存狀況的斗爭,從這個意義上講,無論社會形態如何,改變的只是這個過程中組織上和工具上的形式,其最核心的目的并沒有改變。企業的經濟期望訴求于倫理架構,真正的目的不是用倫理來“疏通”利益鏈條,而是用它來“回歸”利益鏈條,將追求利益與倫理和諧重新統一起來,這一點上的理解非常重要。企業應該去化解民族、宗教、語言和地域的差別,將發展人、滿足人、保障人統一到企業倫理下的經營活動中。倫理內含的氣質,是人區別于其他生物體的本質特征之一。倫理所指代的是基于人性并超脫于意識形態之上的,這也就回答了前文“致命后果”的疑問。企業的構成中,最核心的是人,而“終極效益”的和諧就是人的和諧——倫理的外延盡出于此。當企業倫理攀升到“經營社會”的高度,“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和諧社會就指日可待了。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社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