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學是一個青春學科,20世紀40年代才在美國形成,而中國第一次對傳播學進行公開研究始于1978年7月,其標志是上海復旦大學新聞系出版的“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家新聞學刊物《外國新聞事業資料》(鄭北渭主編),創刊號上發表的中國第一篇傳播學譯文《公共傳播》,是中國大陸第一次公開介紹傳播學。傳播學在中國距今已經有近30年的歷史了,它在中國經歷了曲折的研究進程后,于20世紀末進入高潮時期,這個時期的研究特點,按照中國人民大學陳力丹教授的說法是:“傳播學譯著的出版持續數年高漲;在中國證實傳播學假設的研究,形成規模;媒介形態研究開始受到關注;開辟了較為廣闊的傳播學批判學派的研究空間。”①
傳播學在當今中國依然紅紅火火,人氣旺盛,這與中國30多年來大的環境變遷分不開,中國這30多年,是在現代化的快車道中疾奔急馳的30多年,更是我國在政治、經濟、文化方面發生巨變,傳播手段日新月異的30多年,中國向現代化的邁進推動了國內從組織到個人的巨大變化,也帶來了傳播媒介尤其是大眾傳媒的飛速發展,但同時,我們更應該看到,在中國的現代化發展的特殊“場域”中,前現代、現代、后現代的景觀同時并存,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不平衡造成的傳播環境的差異性、復雜性和豐富性,也是前所未有的,這為中國傳播學的發展提供了巨大的發展空間和發展機遇,但同時也提出了眾多迫切的課題。為此,眾多的傳播學者也從理論到實踐,從傳播原理的辨析到具體的媒介形態的分析,對中國的傳播學學科建設進行了比較深入的分析和思考。但是面對傳播學在中國的“熱”發展,我們也必須有“冷靜”的思考,尤其是在進入信息時代,在面臨全球化的國際環境下更是如此,傳播學的研究者崔保國先生曾形象地指出:“信息時代的到來,使傳播學在20世紀的最后20年,如同一個在黃昏中走失的孩子,站在世紀之交的十字路口,望著川流不息的信息高速公路,不知道該搭哪班車,不知道該往哪里去。”這形象地說明了中國傳播學研究當前所處的現狀,也提出了一個迫切而重大的課題,需要我們高度重視與探討。
在信息化、全球化的時代,研究人類信息傳播活動及其規律的傳播學已經成為重要的基礎性學科。而中國傳播學研究的現狀如何呢?中國傳播學研究目前存在的主要問題是什么?我們想從理論研究、實際應用、研究方法這三個層面進行反思與剖析。
其一,從理論上看,中國傳播學研究缺少穩定的學科體系布局。從學科設置的角度看,傳播學在中國已經形成了基本的學科體系,但是作為一門學科,傳播學是研究人類信息交流、人類傳播活動的發生、發展及其規律的一門具有多學科性的邊緣學科。那么,傳播學特殊的性質必然要求學科之間的互相融合和貫通,但是我們現有的學科設置體系卻限制了傳播學科學、穩定的學科體系的建立,不能形成各個學科之間有效的合力,影響著我們對傳播學更加深層次的研究。當然,傳播學也不可能無邊無際,隨心所欲,像一個包羅萬象的大籮筐,它應該有自己特定的研究范圍、明確的研究指向、獨特的理論范疇、自身的學術流變等。但劃定范圍并不是要束縛手腳,傳播學的根系伸得越廣,扎得越深,其必然會更加枝繁葉茂,更加穩健茁壯,這就需要我們在各學科之間搭起有效的聯系和平臺,從研究實際和傳播實際出發,去建立穩定的學科體系,盡力實現學科之間的互相支持和配合。同時,傳統的傳播理論與當下現實世界有些隔膜,理論與現實缺乏深度融合,有的甚至牽強附會。過去的傳播理論往往偏重于單向線型的過程描述,而今天的傳播身兼雙重身份:既是信息生產者又是信息接受者,這種雙向互動的局面擴大了研究范圍,也必然打破傳統的傳播理論的學科限制,以加強學科之間的融合和支持。總之,傳播學科在中國的合理布局與建構,一方面還需要專家學者拓寬學術視野,進行縱向橫向比較,采眾學科之長和最新成果,用新的研究視野、用有原創性的教材來帶動學科體系的建構;另一方面也需依托各傳媒業界、行業部門在實踐中、資源上的支持,以期早日促成傳播學科穩定的學科體系布局。
其二,中國傳播學研究忽視了對傳播學應用價值的研究。從傳播學的角度看,作為應用科學,傳播學研究應該未雨綢繆,為發現和解決社會傳播實踐中的一些實際問題而努力,如市場與導向、傳媒資源的使用、傳媒資本的運作、傳媒產業鏈的配置、媒介集團機制、報刊經營管理模式、數字報業新技術現狀與應用、品牌競爭力的提升、收視率、收聽率、發行量、媒體的社會責任、非媒體資本進入媒體運作等問題進行深入研究與探討。尤其是在中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和和諧社會的關鍵時期,大眾傳媒應該發揮什么樣的作用,應該如何調整策略和方向,調動一切有形的和無形的力量形成共同的積極的合力,將是傳播學者義不容辭的責任。中國人民大學郭慶光教授認為:“當社會價值、道德觀念、行為準則發生普遍混亂和失衡之際,傳播學在將社會環境的其他因素考慮在內的同時,更多地關注大眾信息系統的問題:我們的新聞報道和宣傳是否存在著失誤和偏差?輿論導向上是否出現了問題?傳播媒介在形成積極、健康的社會共識方面應該如何發揮其應有的功能?因為在這個方面,大眾傳播具有特殊的重要作用。”②這是從新聞傳播的現實出發對傳播學作用的強調,也激發我們關注并研究傳播學的應用價值。在當今信息社會多媒體蓬勃發展的條件下,新媒體尤其是網絡對人的影響以及對人類未來的影響,都需要我們深入的研究和判斷,都需要我們對現實進行正確的指導,我們已經進入了麥克盧漢所說的“地球村”,我們也正在經歷著“人體不斷的延伸”,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在中國的國情下,傳播還讓我們經歷著什么呢?還會讓我們經歷什么呢?這恐怕都是傳播學無法回避的。
其三,中國傳播學研究中缺少鮮活多元的研究方法。中國傳播學研究主要采用的是西方傳播學派的研究方法,如傳播媒介的政治經濟結構分析、經驗—功能主義流派、社會學、符號學、控制論、語用學、精神分析等,而這些理論的誕生,都是和他們學科邏輯發展上的“肯定—否定—肯定—再否定”緊密聯系的,是一套一步一步逐步完善發展起來的學科系統。而我們大量的跟風卻無視這些學科內部的邏輯聯系,跟著西方的理論跑,無視中國自身的傳播實際和雖然薄弱的傳播研究傳統,造成不斷的否定和自相矛盾。正如一些學者所言,西方傳播研究學派及方法在我國則日益表現出許多對立的現象:有的過度強調定性與定量研究的對立;有的片面強調形式上的“規范化”,遵循死板教條的機械步驟;有些研究者沉迷于“理論”的形式主義,生造大量艱深晦澀的所謂傳播“新理論”,一味“玄化”傳播學。③清華大學劉建明教授曾認為:“我們的新聞學研究之所以沒有真理深度,缺乏理論品位,重要原因是研究方法不規范、不科學。”④實際上,傳播學研究也存在這樣的問題。在方法上,傳統的傳播研究大多借助于心理學方法和計量方法,而忽視具體的社會文化環境的研究;在研究對象上,要么糾纏于單個案例的分析,而沒有一般的歸納和理論的升華,要么是以偏賅全,忽視中國傳播環境的復雜性、差異性和豐富性;在研究觀念上,夸大西方理論的優越和萬能,糾纏于西方的理論而不能自拔,生搬硬套,忽視中國傳播環境的實際和中國式傳播方法的摸索。在中國現代化發展的過程中,由于中國制度的特殊性,以及和西方建設目標的差異性,這要求我們既需要汲納西方的一些研究方法,更需要運用本土的研究方法,并勇于開拓,積極創新,根據中國傳播環境的實際,用多元化的方法、嚴謹的論證來進行研究,以凸顯傳播學研究方法的特點:人文與科技的融合;定性與定量的互補;“傳受分離”到“傳受合一”;理論與實際的結合;國際視野與本土實際的整合等。
當今,在現代化“場”的背景下,在數字化進程中,傳播學日益走向現代化、國際化、產業化,中國的傳播學也應該伴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進步而強勁蓬勃的發展,以形成一套獨立的、系統的、科學的話語體系,否則遲早會被“邊緣化”或者自我邊緣化。那么如何敏捷快速地深化中國傳播學的研究呢?我們認為可以從本體論、關系學、學術歷程、傳媒產業這四個維度出發,加強傳播學的基礎理論研究、拓展分支學科的布局、梳理學科學術發展史,以及推進傳媒產業運作。
中國傳播學研究的薄弱點之一就是沒有延伸傳播學的內涵以及拓展其外延,有學者言,這是因為理論儲備不足或理論勇氣有限。此外,傳播學研究的視野不夠開闊。溝口雄三曾說:“一個半世紀以來,中國知識界一直將與歐美相對峙作為自己文化世界存在的前提。”我們的注意力也始終集中在歐美,而對周圍的亞洲諸國則無暇顧及,造成中國知識界的“亞洲意識”。為此,我們要從原先單傳西方傳播研究向在國際化與本土化的比較中努力,把西方傳播學理論置放在本土及其更為開闊、更為開放的現代化語境的實踐“場”中進行思考,進一步就國際視野、展現自我、文化交融、經濟發展等方面進行研究,以便促進一種具有活力的多極化的中國傳播學的學科構建。
注釋:
①陳力丹:《中國傳播學研究的歷史與現狀》,《為〈陳力丹自選集〉寫的我的學術經歷》。
②郭慶光:《傳播學教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
③劉勇:《“想象力”缺失:中國傳播學研究反思》,中華傳媒網。
④劉建明:《現代新聞理論》,民族出版社,1999年。
⑤溝口雄三:《“知識共同”的可能性》,《文匯讀書周報》,2007年7月20日。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新聞傳媒學院)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