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給一個主義先

“四只辣椒去籽、切片，加少許橄欖油、四分之一杯香醋，一起煮約一個小時，至辣椒煮爛為止。偶爾加以攪拌，辣椒應近乎于‘溶化’狀態。加入鹽和胡椒。如果辣椒看上去變干，則再加一至二次香醋。在烤箱里烤一些灑了橄欖油的面包，將切開的大蒜在每一片面包上涂抹。將做好的辣椒攤在面包片上。趁熱吃。”這是我在弗朗西斯·梅耶斯的《托斯卡那艷陽下》中找到的沒有肉、奶油、奶酪、干酪、牛奶、蛋等一切“葷”材的菜款，我動用了一點想象，那辣椒做好了以后似乎成了辣椒醬，抹面包用的。但是別急，下面緊接說：“這兩種食物都很適合同烤雞一起食用。隔夜的紅椒也很適合同面食或大麥粥一起食用。同樣還可以把它和干酪、烤茄子夾在一起，很快就成了一份很有滋味的三明治。”還是要和葷的食物搭配。

除了與主義或者信仰有關的菜譜，我幾乎找不到一本純粹的與動物無關的素食經。我自認不是肉食動物，但我也不完全拒絕來自動物的食物，比如蛋和奶，比如參加聚會的時候我也會與大家共同歡肉。當然，在滿桌的動物尸體當中，我還是能夠選擇素凈一些的菜來吃，所謂的鍋邊菜。

肉食的人是沒有禁忌的，而除了極少量的天生素食者其余吃素的人都要給大家一個理由或者交代，否則你就很難聚眾吃喝，而宴會幾乎是每一個現代人所不能避免的。佛祖說：“吃肉只是一種后天的習慣，我們不是一出生就想吃肉的。”科學家也用人的牙齒和消化器官的結構來說明人是不適合吃肉的。但我們周圍的人很少有純粹的肉食者和純粹的素食者，多是肉、菜、谷類結合的雜食人。關于為什么有的人喜歡肉食而有的人喜歡素食，除了與主義和信仰有關以外，科學家又有了最新的證據：最近發現的兩個化石的地點相隔只有步行距離，這點推翻了“直立人”是從“能人”演進而來的說法。研究小組成員之一，倫敦大學學院的斯普爾教授說，這兩支人種毗鄰而居，彼此都有本身的生活環境，能人可能是素食者，直立人則開始吃些肉類。持這種觀點的科學家的意思是，人不是由一種動物進化而來的，而是由兩種——“能人”和“直立人”進化而來的，那么那些天生吃素的人的祖先可能是能人，而熱衷于肉類的人的祖先則是直立人。所以，對于素食者來說，如果有向他人解釋的必要，今后的理由之一可以是我的祖先是能人、吃素的。但是仍然有反對的觀點，就是同一父母的兄弟姐妹對食物卻有不同的癖好，姐姐對水果蔬菜比較親近，弟弟則無肉不歡。

環保主義者觀點是，食肉者對環境的破壞要更大，養活的人要少，而素食則可以在有限的土地上，養活更多的人。有研究顯示在30年內畜牧業使用的四口基溴（tetracyclite）已增長了1500％，青霉素（penicillin）的使用增加了600％。這些劇增的化學物隨著畜物的排泄物和飼料剩余物流入水道，它們含有硝酸鹽（nitrates）、抗生素、荷爾蒙、寄生蟲、重金屬和農藥，它們是食水來源。例如在英國，水源污染的元兇是來自肉食業的7千萬頭牲口的排泄物。西歐的研究顯示，那里的國民，每人可以從肉食業分配到3公噸的廢料和排泄物。從動物排泄物蒸發的氨氣（Ammonia）已被證實為制造酸雨的原兇之一。大量的牛排泄的甲烷（methane）也會助長溫室效應，換句話說就是，牛打嗝、放屁是造成溫室效應的重要因素。水供短缺是世界性的問題，而畜牧業卻占用了全世界約80％的水供。不論是基于個人健康還是為了保護生態，素食主義都能為世界的未來提供較為有望的方向。當這些來自權威部門的說法和數字不斷地沖擊我們的視聽神經，你還好意思要肉吃嗎？還是早早地斷絕了與肉的食物關系吧。

在輪回說中，所有的動物都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吃它們等于吃自己的親人。所以佛教傳入中國以后，自梁武帝開始，信佛的人開始吃素。知道這個說法以后，看到肉食，我心都會凄凄焉。生而為人，互相啃嚙，罪孽深重啊！那么植物呢？植物真的屬于無情物嗎？科學家發現，當一棵樹木被砍伐的時候，它周圍的樹會有恐懼的感覺，那么蔬菜、水果就不痛不癢沒有感覺了嗎？如果懷著深深的悲憐，我們只有餓死自己了事。好歹，佛祖給我們指出了光明的出路，那就讓我們通過心靈和肉體的修行帶罪往生，永脫輪回，再也不要忍受你吃吃我、我嘗嘗你的折磨。

且不管素食肉食的爭辯，我只是覺得作為素食者顯然比肉食者在烹飪上要受到更多的限制，且有一個好玩兒的現象是，那些素食的食譜上的菜名與肉菜館里的菜名多有重疊，比如：火腿、紅燒肉、糖醋排骨、白斬雞、香酥鴨、生魚片、鮑魚等等。靈魂里透著對肉的向往。雖然那些雞鴨魚肉都是由豆腐、魔芋等做成的，但光看名字一點也不素，并且在樣貌、顏色和味道上也必定以很像葷菜為標準。

印象里素食者好像都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態，不大合群，其實，很多素食者是很隨和的，像雜食者一樣容納百川。不論是你是吃素的、吃肉的，或者有什么忌口的，也不論你是出于減肥、環保、愛護動物還是信仰，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和我共餐。提到素食似乎便和堅持聯系起來，堅持一段素食以后，人多半會有清爽的感覺，“心頭像清楚了許多”的意思。情緒平和，體態安詳柔和，還會有人變得敏感、輕靈、機警。再堅持一下就會主動逃避肉食，聞到肉味會覺得非常膻腥、惡心。素食者多半也不大喜歡濃煙烈酒香稠咖啡，想要借酒消愁或者要想做冒險的事情，也不要找素食者同行。

一個女人素食，多半會給人輕盈、柔軟、善愛、純凈的感覺。我不知道他人對我的印象，因為我是不徹底的素食主義者，但我的確有素食者經常會有的毛病，就是失眠。醫生說，素食不一定是失眠的主要原因。但我看牛、馬、羊、鹿、象、兔等草食動物睡覺都不太踏實。而男人如果素食則一定干凈地生畏，我從來都認為男人是殺戮的、嗜血的動物。可是，反對吃肉的覺醒聲音來自男人的更加高亢——印度圣人甘地說：“我覺得，當心靈發展到了某個階段的時候，我們將不再為了滿足食欲而殘殺動物。”美國詩人、散文作家梭羅說：“在人類逐漸進化過程中，不再吃葷是宿命的一部分，就像以前野蠻民族接觸文明生活后便不再吃人一樣的道理。”美國詩人、散文家、哲學家愛默生說：“即使屠宰場隱秘地藏在幾百里外的地方，你只要吃了肉就等于是共犯的行為。”英國詩人雪萊說：“任何一種生理或心理的疾病都能靠吃素和喝純水而減輕病情。”俄國小說家托爾斯泰說：“吃葷是不道德的，因為吃葷需要靠違背道德的行為——殺生來達成。只有貪婪的人才會這么做。”可是要全人類都戒肉，那真是浩大的工程！而且我認為戒肉基本與戒煙、戒酒、戒毒相似，要經過痛苦的過程才能達到素食的彼岸。

有人認為素食會讓性欲下降，讓人變得清心寡欲，雖然那是某些信仰所追求的境界，但對于因減肥、環保等目的而想要食素的人來說，恐怕有點讓他們望而卻步。其實，擔心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且不說中國滋陰壯陽的補品有太多的東西來自植物，就是在其他國家，人們也用植物來催情。像印度的咖喱、墨西哥的玫瑰、歐薄荷、阿爾及利亞的迷迭香等等，我們常用的調料黑胡椒、八角，常吃的韭菜、洋蔥、蔥、蒜等都是容易讓人意亂情迷的東東。最近大家都看的伊莎貝爾·阿蓮德的《阿佛洛狄特——感官回憶錄》中風趣地記敘了作為素食者的她是懷著怎樣的恐懼看她的情人辣手無情地將一只雞劈成兩半，而另一方面原始的愛慕之情油然而生。在她的菜譜中，完全是素食的催情菜譜幾乎沒有，但這個朝鮮薊拌面是比較素凈的，她大力推薦這道菜給筋疲力盡、饑腸轆轆，且期待下一回合的情侶，因為它的催情效力已臻飽和。材料：1/3杯橄欖油；1杯瓶裝的腌朝鮮薊，切碎；1小瓶甜椒；1/4杯松子(可免)；250克面條；2個熟透的大番茄；6個大的綠橄欖或黑橄欖；60克羊干酪，壓碎；2大匙切碎的新鮮甜羅勒；鹽與黑胡椒酌量。做法：橄欖油與朝鮮薊和甜椒的腌汁，一起倒在小煎鍋里加熱。若使用松子，也倒進鍋里。面條煮成有嚼勁的口感，趁此時切碎番茄和橄欖，加上切碎的朝鮮薊和甜椒。面條瀝干，倒回溫熱的鍋里，并加入所有其他材料，包括羊干酪和羅勒，攪拌，以鹽和胡椒調味。阿蓮德說，這款菜十分鐘就可以做好，我想她的確是個好廚娘，那是我這種烹飪水平的人來說很難達到的速度，看著都覺得麻煩，我懷疑兩個激情四溢的人會在烹飪中把下一回合的情欲沖抵殆盡。

有意思的是如果我們注意觀察，即使在中國，這個圖熱鬧的國家，到素菜館吃飯的人也多半是安靜的，少有平常館子里吆五喝六、熱火朝天的景象。但素菜館的菜價卻“葷”得很，一小碟帶著“肉絲”紋理和質感的素火腿肯定比真正的金華火腿還要貴。

研究者認為，人類在進化過程中經常食不果腹，因此會抓住機會補充高熱量食物，以儲存能量。這就是人們大腦中會“預設”喜歡高脂肪食物程序的原因。如果我們人類真的是天生素食者，那么對于剛剛不會挨餓的人類來說，要解除這個“預設”還需要漫長的“退化”、“返祖”過程。如果看看這幾句12世紀智利詩人的詩歌，這個過程也許不會讓人太難過，反而會滿懷激情地撲向那些完整的、新鮮的、朝氣蓬勃的素食。

她的呼吸如摻丁香的蜂蜜，

她的嘴唇鮮美如成熟的芒果。

親吻她肌膚宛如品嘗蓮花，

深凹的臍孔是儲藏香料的密室。

再下去的至樂，舌頭知道，

卻無法言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