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是首歌

家里有一塊木頭搓衣板，每當有需要手洗的衣服時，我就拿出來用。

這塊搓衣板是我媽從老家帶過來的，她曾經還帶過槌棒，因為用的實在少，擱在潮地方，最后腐化了。我想，如果可能，我媽甚至想把家里的那只大木澡盆帶來。在城里，很少見這一類東西的，即使有，也多半是塑料制品——塑料澡盆，塑料搓衣板。聽說，現在木制浴盆也出現了，在一些豪華的裝修房里。當然，那是十分昂貴的回歸了。

這塊從老家帶來的搓衣板，很便宜，也好用。一面是波浪紋，可用來搓衣；另一面是平板，衣服攤在上面，可以用刷子刷那些污漬。我喜歡一邊挽著袖子搓衣，一邊開著音樂，任思緒跟著歌聲流淌——這是件很愜意的事。小時候，媽媽經常在木盆里先搓好衣服，然后再帶到河畔去清洗。家鄉的河塘很多，人們都愛到那里去洗衣服。那時的水很清，有水草，也有魚蝦，夏天，河塘長滿茂盛的荷葉，撥開葉子，人們在清水里淘米洗菜、洗衣服。冬天，水面會結冰，用槌棒砸破冰面，然后人們在石板上搓洗衣服，一開始水極冷，但越洗手就越熱，就好像玩雪球一樣的感覺。

媽媽是個非常勤勞的人，她把所有的家務都包了下來，冬天洗那么多衣服，也從不生凍瘡。不像我，只要深秋一過，手就腫得像胡蘿卜。盡管如此，我還是比較喜歡洗衣服，一是覺得洗衣是干凈的活兒，同時也順帶著滿足一下玩水的欲望。一件衣服，攤在水里，翻來復去，撒得多開啊！這是在自來水、在洗衣機里洗都無法享受到的樂趣。夏天的河畔，格外熱鬧，水漲得高高的，人也格外多，婦女們一邊賣力地搓洗，一邊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天。有男人和小孩在水里扎猛子、游泳。我最喜歡夏日黃昏的景象，遠處的山巒被晚霞映紅，寬闊的河水蕩出一層層金色的柔波，河畔人家的屋頂升起裊裊的炊煙，棒槌聲此起彼伏地敲著……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河塘漸漸變得干涸、變得骯臟，人們很少去河邊了，家家用自來水，用洗衣機。而我早也漸行漸遠，遠到離開了兒時的記憶。

那天，偶爾聽到一首老歌，《陋巷之春》——“人間有天堂／天堂在陋巷／春光無偏私／布滿了溫暖網／樹上有小鳥／小鳥在歌唱／唱出贊美詩／贊美這春浩蕩／鄰家有少女／當窗曬衣裳／喜氣上眉梢／不久要做新娘／春色在陋巷……”突然就怔了怔，仿佛一陣風吹過長滿荒草的心房，讓我又回到了從前久遠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