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艾偉的小說,始于他的短篇《少年楊淇佩著刀》。記得那是一次評獎活動,評委們對這部描寫少年楊淇因性萌動而陷入困窘的作品頗有爭議,但小說敘事清新,筆法綿密,筆墨之間流溢著若有若無、令人回味的氣息,給我留下了深切的印象。隨后的若干年,艾偉佳作疊出,引起評論界的廣泛關注。
中長篇小說寫作是個特殊的領域,它對小說家的激情、才華、想象力甚至體質和體力有著苛刻的要求,并以此作為攀高的臺階。艾偉的小說充滿智性色彩,他往往把個體欲望作為敘事的聚焦,寫人性的斑駁、卑微與幽暗,寫它與現實之間沒完沒了的沖撞,從中揭示出人之存在的精神困窘。當然,個體與社會、精神與現實的沖突不是艾偉的發現,它是文學創作的重要母題,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展現形式,在不同作家的筆下其精彩鋪陳也各不相同。而艾偉以其獨特的言說姿態,讓我們透過凡俗的生活場景,窺見存在的秘密與人性的深度。
我們不妨從長篇小說《愛人同志》說起。小說講述了女大學生張小影嫁給負傷致殘的英雄劉亞軍的故事。說實在話,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起,此類故事已有多個版本,無論是正面報道,還是側面或反面的講述,事件的本身透出太多的宏大敘事之氣息,了無新意。艾偉則另辟蹊徑,把敘事聚焦于人物的心路歷程,事件反而后挪,僅僅作為故事的背景,作為影響人物命運的情景設置而已。劉亞軍是個英雄,由此贏得了愛情與家庭、鮮花與掌聲,但他不安分,不愿意按照“英雄”的方式過日子。他討厭上臺作英雄事跡的報告,那種衣食無憂的平靜日子讓他感到“虛假”。他要尋找屬于自己的生活。于是,外在的現實設置與個體強烈的自我意愿形成了尖銳的沖突。
劉亞軍的尋找,既是對現實設置的反抗,又是自我意愿的呈現。毫無疑問,把原生態的個體欲望表現得張揚而富有層次感,是艾偉敘事的過人之處。小說從二個層面展開劉亞軍的精神歷程。在故事的前半部分,劉亞軍熱衷于男女之間的性事,證明自己作為一個男人還“行”。由于半身不遂,究竟自己行還是不行,某次行是否以后永遠行,不要說外人,劉亞軍自己也沒有把握。他向外人證明,是為了男人的臉面;他更需要向老婆張小影、向自己證明,因為行與不行直接關系到他的生活、他的存在。用劉亞軍的話說,這性事是他“證明自己活著的最好方式”。可性事具有私密性,證明談何容易。因此,劉亞軍的做法瘋狂而幾近于變態:他打罵并虐待張小影;公開談論自己的性能力;瘋狂做愛,甚至不回避張小影的母親。直到有了自己的兒子,才稍有停息。這是一個層面。在另一層面上,劉亞軍不滿自己無所事事的狀態,一心“想干點什么”。但他肢體傷殘,脾氣暴躁,就連門衛也做不停當。他不合群,又被排斥在現實秩序之外。在異常狹小的生存空間里,劉亞軍與猥瑣的汪老頭為伍,聊黃色的話題。他倒賣電影票、在廣場上窺探色情活動、甚至撿破爛。這些舉止與英雄身份相悖,遭到了社會與家庭的否定與指責。當個體意愿與社會、與現實發生碰撞時,劉亞軍看到了生命的卑微,看到了存在的無意義。他把自己關進了孤獨的黑屋子。然而,小屋又面臨拆遷,劉亞軍痛感無處棲息的悲涼,點火自焚了。
就本質而言,劉亞軍的行為是基于本能與精神的雙重需要,隱含了個體對尊嚴、對自由空間、對生命意義的某種渴望。但個體欲望卑微而幽暗,通常以本能形態呈現,劉亞軍受制于欲望的沖動,卻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尋找什么。他的目標與手段相背離,南轅北轍,從而使尋找的精神歷程充滿了荒誕色彩。比如在性事方面,為了男人的尊嚴,他采取踐踏尊嚴的方式;他試圖用無聊的舉止行為,尋找生命的價值和意義。而他的自焚,何嘗不是以毀滅生命的方式,賦予生命以意義?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劉亞軍的決絕與無奈,更是凸現了人之存在的精神困窘和生命的深度疼痛。
在艾偉的小說中,斑斕的欲望是最活躍的力量,它往往選擇匪夷所思的方式吸引讀者的眼光。比如小說《殺人者王肯》,王肯公然宣稱自己是個“殺人犯”。很顯然,這是王肯編造的神話,或者充其量只是王肯的幻覺。王肯長得瘦小蒼白,性情溫和,過著隨波逐流的日子。假如沒有殺人的說法,誰又會注意身邊的這個小人物?而王肯的一生注定平淡而默默無聞。自稱是殺人犯固然會引來麻煩,比如周圍人的置疑或者警察查詢,但是這不要緊,因為沒有比生活缺乏意義、生命毫無色彩更令人窒息了。美國著名思想家羅洛。梅說,“神話是給這個沒有意義的世界賦予意義。神話是一種敘事模式,它使我們的存在具有價值。”或許這正是王肯編造殺人神話的心理原因。
深入地看,殺人的神話拓展了王肯的精神空間,在那兒,他是強大的,具有掌控生活、主宰人生的能力。王肯認為,神話的存在必將影響并改變他的現實處境,他正在、或者已經成為生活的強者!所以,朋友們對神話的懷疑與嘲諷,意味著王肯的精神空間再度遭到擠占,夢幻面臨破滅。他挺而走險,把刀刺進周政保的手心,用畸形的方式賦予生命以特殊色彩。這一過程,從神話建立到破滅,艾偉真實地再現了個體與社會之間那種緊張而又病態的關系。
在艾偉的筆下,王肯的悲劇具有普泛性。比如中篇小說《回故鄉之路》中的解放,他還是個孩子,居然也創設了拆除敵人安放在鐵道上的炸彈而英勇負傷的神話。于是他成為了英雄,被同學們簇擁著上臺做事跡報告,一洗“反革命”家庭帶給他的羞辱。可惜這場景只是解放的想象。神話破滅,導致了王肯悲劇的重演;在小說《重案調查》中,艾偉變換視點,通過殺人案的調查,層層剝離,探尋隱藏在精神危機背后的諸多原因。主人公顧信仰原先是個勞模,按照當時的說法,他是個政治覺悟高,能夠背誦《毛選》許多名篇的先進人物。改革開放之后,社會進入商品時代,顧信仰這看不慣、那想不通,與整個社會形成強烈的對抗情緒。加上他長期在海島上看守燈塔,性格孤僻,不善于與人交流,甚至與老婆、兒子的溝通也成為問題。他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沒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邊緣化的生存狀態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顧信仰精神平衡失去了控制,淪為殺人犯。表面上看,顧信仰的悲劇始于信仰危機,可事實上,他的信仰是非常可疑的,比如小說里有個細節,顧信仰痛恨美容美發院里的色情勾當,但是他也去那兒找小姐、去嫖娼。
深究下去,導致顧信仰精神危機的原因有點復雜,我們不妨展開地說。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主流社會總會選擇不同的話語,如政治的、經濟的、或者道德的,通過渲染、教育和灌輸,不斷侵蝕個體的精神空間,成為主流的價值觀念。這種主流價值觀念就是顧信仰的信仰基礎。在這個過程中,存在著二個問題。一是信仰不可靠性,因為主流價值觀念,作為信仰的基礎,它變動不居,充滿時代的、功利的色彩,從而導致信仰的矛盾與搖擺;一是個體的精神空間是自我的立足之地,它遭受蠶食、不斷萎縮,為后來的悲劇埋下了重要的伏筆。從某種意義上說,顧信仰與劉亞軍十分相似,他們比王肯和解放走得更遠。因為他們沒有神話,沒有可供神話拓展的精神空間,自然也喪失了與這個世界對話的能力和可能。顧信仰、劉亞軍的精神世界是一片雜亂與混沌。他們在劫難逃!
行文至此,我不由地想到艾偉。我與艾偉交往不多,印象中,艾偉靦腆拘謹,是個“內向而不善交往的人”。他的目光淡漠,把自己與這個變化無常的世界拉開了一段距離。我在想,小說中屢屢出現的場景,比如精神的對立、溝通的困難、情感的困頓等,艾偉生活中有嗎?如果有,敏感的艾偉如何應對?而小說對危機的真切感受、對困窘的細膩描述,是否來源于作者的經歷與體驗?所幸的是,小說就是艾偉的神話,在這塊自由的空間里,艾偉化蛹為蝶,進行著永不止息的精神蛻變。他讓劉亞軍、步年、顧信仰等諸多人物替代自己在苦難中掙扎、呼號與尋覓,他的靈魂卻擺脫了現實的泥濘,御風飛翔。所以,寫作是艾偉走出困窘的路徑,實現精神救贖的方式,其意義幾近于王肯的謊言,賦予生活以色彩,賦予生命以價值。誠如艾偉所言,“寫作是平淡日子里的奇跡,也是自我解放的方式。”
在新近出版的長篇小說《愛人有罪》中,艾偉再度深及個體生存的精神困窘。女主人公俞智麗在共青林遭人強奸,在她的指認下,魯建遭受了八年的牢獄之災。然而,魯建是無辜的。出獄之后,滿腹冤恨的魯建找到俞智麗,一場愛恨交織的瘋狂由此展開。這是個富有意蘊、充滿空間的故事構架,小說中的人與事,比如警察姚力的膽大妄為,假借慈善名義的李大祥招搖撞騙,魯建重返社會的艱難等等,有意無意地直擊現實社會敏感問題,很有開掘的價值。但是,艾偉點到為止,由外及內,把敘事鎖定在人物的精神維度上,把一場單純的精神救贖,轉化為對世俗道德的深度置疑。
出于贖罪的目的,俞智麗的舉止行為可以用“向善”這個詞加以概括。她是機械廠的工會干部,熱衷于幫助別人,比如替職工接送孩子,為貧困的工人捐款,照看雙目失明的孤寡老人等。她覺得,“不管什么人,只要她覺得需要她的幫助,她就會盡力而為,甚至愿意犧牲自己擁有的一切。”甚至當陳康、王世乾把手伸進俞智麗的衣服,她神態平靜,“沒有拒絕也沒有鼓勵”,以超乎常人的寬容與犧牲,面對焦灼的靈魂。人們說,俞智麗的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東西”,透出“圣潔的光澤”。
在傳統的倫理意識中,向善是個高尚的道德境界,俞智麗可謂內化于心,外踐于行,但是,它并沒有引領女主角走向光明與圣潔。小說以一個看似平淡的細節,俞智麗與魯建之間的性關系,引起她的身體快感,使整個敘事話語透出豐富的弦外之音。起先,俞智麗拋棄家庭,委身于魯建,想法很簡單,她覺得自己冤枉了別人,應該補償,應該贖罪。她把滿足魯建的性要求,看作是獻身和犧牲,看作是一種向善的舉止。向善的道德信念是俞智麗忍辱負重的精神支撐。然而,意外的性愉悅改變了這一道德格局。俞智麗先是驚訝,繼而陷入兩難的倫理尷尬。她懷疑自己的行為,搞不清楚自己一次次主動上門,到雷公巷108號去,究竟是出于一種高尚的道德動機還是下賤的肉體欲望?她困惑、疑慮和痛苦,責怪自己是個“賤人”,討厭那不分場合產生快感的身體,不經意處,她的道德支撐轟然倒塌。
在小說中,身體快感是極佳的切人口,它的意義不只是生理上的。俞智麗對待身體的態度有點特別,由于漂亮的身體曾經給她惹過麻煩,她冷淡它,排斥它,把它當作一種異己的東西,有些時候,甚至把它當作一份犧牲、一份祭品。我以為,小說一旦涉及與身體相關的細節,艾偉的筆調冷酷,透出太多的嘲諷意味。當俞智麗為高尚的道德感所支配時,她的身體,用一個貼切但不太恰當的詞來形容,那就是行尸走肉。你看看,王世乾伸出干枯的手去撫摸,她沒有拒絕;面對李大祥色迷迷的眼光,她淡然地寬衣解帶……傳統倫理觀念對人性、對女性尊嚴的藐視和踐踏,由此時見一斑。倒是魯建的粗魯和激情喚醒了俞智麗的身體,這是一個很有意味的標志,表明轉折的來臨。勃勃的生命欲望來自于身體的內部,它完全是個體的,感性的,與傳統道德相背離的,但卻是自我意識的一種呈現,從而使兩個人的關系有了全新的含意。所以,就主題而言,發生在俞智麗內心深處的這場社會道德與個體欲望之間的精神搏殺,與艾偉以往的小說一脈相承。
俞智麗注定是個悲劇人物,因為這場精神搏殺無論誰贏誰輸,都是以俞智麗的毀滅作為代價。當然,俞智麗只能用傳統倫理的眼光看待身體愉悅感,她無法明白,她的贖罪、她的向善,何以導致罪惡?究竟在哪個環節出現了差錯?到了小說的后半部分,災難更是接踵而至,丈夫王光福瀕臨精神崩潰、女兒心靈遭受傷害、由于誤解和精神失控,魯建和陳康成為殺人兇手……這一切,跟俞智麗的善舉有著顯而易見的因果關聯。她就像民間傳說中的掃帚星,給親人和朋友帶來不幸和痛苦。
事實上,俞智麗步步走向倫理絕境是一個不斷呼號、反復詰問的過程,小說題旨因此也不再僅僅局限于傳統倫理的置疑上,而是有了更豐厚、更深遠的指向。比如,在現實境域中,向善的功利色彩與絕對性之間的矛盾;在傳統文化的視野中,贖罪缺乏宗教資源與變異的問題;善惡依存與轉化等等,它們無不直指民族生存的真實境況以及難以言說的精神困窘。其中倫理道德往往是最為敏感、最為直接,在艾偉筆下,總能引發出更多的思索。
我以為,少年視角是艾偉小說另一個重要特征,直接關系到艾偉的言說姿態。所謂少年視角,是指艾偉在部分作品中選擇豆蔻少年作為故事的講述者。比如《少年楊淇佩著刀》中的楊淇,他是個鄉村中學里的學生,《小姐們》里的紅宇才十四歲,嘴角邊剛剛長出一層毛茸茸的胡子。這一視角融入了艾偉少年時代的記憶和經驗,拓展了敘事的空間,但它更是一種敘事策略,意在更新對世界的認知方式,并對日趨意識形態化的成人話語形成解構。
我們不妨以《小姐們》為例。外婆死了,為了喪事辦得體面,在城里開店的大姨兆曼帶來六個年輕姑娘到山村奔喪。這些姑娘身材窈窕,臉蛋光鮮迷人,青春洋溢,紅宇覺得“她們把這個死氣沉沉的葬禮照亮了”。小說隨著紅宇的目光展開,寫她們在靈堂上各不相同的情態,寫她們清脆、張揚的笑聲,寫她們在山岙深處的清水潭子里洗澡。我覺得,這部小說艾偉寫得最為純正。故事場面富有美感,少年對女性芬芳的迷惑,朦朧而彌漫詩意。這與敘事視角的選擇有關。紅宇生活在偏遠閉塞的山村里,既不知道“小姐”是干什么的,也不清楚這稱謂的特殊內涵。加上情竇初開,他對美麗的姑娘有著天然的好感。紅宇單純好奇,沒有世俗羈絆,即便是言語舉止放肆的劉燕,她公開表示喜歡紅宇,稱他為“小男人”,紅宇也只是感到有點不自在,受到了誘惑,卻不會想到要把劉燕置于道德審判臺上。所以,紅宇的視角為風塵女子提供了新的解讀:在“小姐”的職業面具后面,她們有善的、美的、充滿活力的一面,也有自己的人格尊嚴。或許我們心生憐憫,由此聯想到小姐們的生存之困窘、處境之屈辱、墮落之無奈,從而在無意間完成了對“小姐”這一稱呼的顛覆。
作為敘事策略,艾偉對少年視角有著某種偏愛。即便是敘寫當下社會現象、日常生活中的戲劇沖突以及生存體驗,艾偉時常通過敘事變位,讓少年視角以隱性方式出現小說中,替代成年敘事者的眼光。通過這一敘事立場,作者擺脫了意識形態的束縛,以孩童般的無所顧忌,細說靈魂的復雜與幽暗。比如在《越野賽跑》中,對步年精神世界的剖析,無不得益于隱性的少年視角的存在和運用。
值得注意的是,少年視角同時兼有修辭意義。這有二個層面的含意。首先,少年敘事的溫和、平靜與所講述故事的沉痛、慘烈之間形成一種反差,一種張力,使故事具有反諷的修辭效果。在艾偉的小說中,比如《鄉村電影》,這種反諷意味若隱若現、時有時無,但它關聯艾偉的美學追求。我們知道,反諷具有一種離間力量,它引導讀者超越文本,超越具體人事,領悟隱含其間的更為廣闊、更為深邃的東西,使故事成為解讀存在的某種隱喻和象征。我以為,這就是艾偉非常推崇的小說“寓言品格”。哎偉曾經在短文《無限之路》中,把寓言化寫作、寓言品格視為自己的美學追求,并做過充分的表述。而少年敘事帶給作品反諷的修辭效果,為作者的藝術探尋提供了便捷的路徑。
其次,一種升騰的想象力時常出現在少年敘事過程中。這種想象力具有一種孩童般的放縱與張揚,在敘事中起到童話修辭的效用,使故事充滿神奇色彩。比如長篇小說《越野賽跑》中,步年學馬變馬、人馬賽跑、女孩像天使一樣在馬前馬后飛翔;在中篇小說《家園》里,一個名叫古巴的孩子為了躲避災難,爬到電線柱上,數天不吃不喝。遭遇自然災害的光明村,用畫畫、詩歌和各種神奇說法來抵擋饑餓,畫餅充饑居然也有效果。這種不可思議的情景只有童話或者神話中才有,但敘事者看來,卻是正常的、合乎情理的。很顯然,豆蔻少年的純真讓想象力插上了飛翔的翅膀。
在艾偉的小說中,類似的童話情景只占一小部分。整個故事,比如《越野賽跑》,依舊植根于現實生活,重大的歷史事件,如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分田到戶、商品經濟等,都是小說中色彩斑斕的場景,影響并決定著故事走向和人物命運。也就是說,具有童話色澤的想象力,其參與敘事,僅僅是作為修辭手法,而不是把小說變為童話。憑借著升騰的想象力,小說的敘事空間被打開了,敘事者能夠自由地穿行于現實與幻想這兩個世界。在歷史層面上,如高德老頭出殯、批斗四類分子、氣功師的現場治病以及改革開放的時代變遷,小說采用敘事變位,以成年人的視角,真實地再現世事驚濤和塵世之喧囂。而寫到天柱山谷,寫到神奇的人和事,敘事者一派童真未泯,用少年詩意眼光打量這個世界。于是,故事因此出現了變形,在夸張的、極端化的展現中,小說對人類存在的精神困窘獲得了新的審視與觀照,從而構建起一種寓言結構、一種深度的美學蘊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