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這一次你來,我罵了你,你很委屈,說名校畢業的我,根本不理解你心底的苦痛和煎熬,你只不過是對所讀的三流大學感到失望,我即刻就給你一通指責。弟弟,你真的覺得,你所謂的怨憤和不公,與你自身毫無關系嗎?難道一個三流的大學,真的如你所言,是一件暗淡羞恥的袍子,一旦穿上,就注定了你今生的挫敗和凄慘嗎?
弟弟,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入學后的半年里,究竟做了些什么?還沒有入學,你就開始牢騷滿腹地生活,每日除了上網打游戲就是看碟睡覺,而且連同學都不愿見,說見一次,就覺得低人一分。你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準任何人提起你所就讀的大學,似乎它像你簇新的衣服上,菜汁留下的難堪印痕,讓昂揚走在人群里的你,瞬間矮下去。你從來沒有主動去查過這所大學的歷史,你寧肯搜索一些無聊的八卦新聞,也不愿將你大學的名字,鍵入百度,隨手Google一下,看一看這所年輕的大學,它有怎樣的特色與風貌,它又究竟在哪些方面,能夠促你奮進,助你成功。
而你在稀里糊涂進入大學后,竟是連所學專業老師的情況,都知之甚少。你在寫給我的信里說,這些老師,不過也是不知名大學畢業的,課講得枯燥,人看上去也呆,走出校門,混跡于那些器宇軒昂的名校老師們中間,一看就知道是三流大學出來的。你于是習慣于逃課,習慣于讓別人替你答到,習慣于怨聲載道地一日日混下去。當半年的時光飛快逝去,我問你學到了什么東西,你竟是茫然反問說,你覺得這樣不入流的大學,能教人學到什么東西呢?
吸煙、喝酒、看碟、上網、游戲、追女孩子,跟相鄰名校的學生吵架——這就是你在半年里,為自己的大學,所交的第一份試卷。你固然有你充分的理由,為這樣的答案,做出你的解釋。可是,弟弟,你為什么忘了,一所大學,它給予你的,不只是驕傲與榮光,亦有比這更重要的,那就是一份能夠無畏迎戰未來的心態,一份不管你畢業多少年后,依然會勇敢執著永不輕言放棄的信念。沒有人會從你的臉上讀到你的出身,但是,你的舉手投足,卻可以暴露你的寒酸空洞,亦會展示你的優雅學識。而后者,才是我們在一生里,所要奮力追求的。
其實,只要你細心,你就可以發現,你所讀的大學,有許多可以稱道的地方。古樸淡雅的建筑,是我第一眼就喜歡上的。我想像中,捧一本好書,隨便找一個石凳,讀到余暉灑滿腳下的青磚小路,風也閑來溫柔翻書,這該是多么美好愜意的事情。而那樸實善良的老師們,更是讓我感動。你記不記得,去大學報到的第一天,你們學院的院長,看到我們滿頭來不及擦拭的汗水,即刻遞過來一包紙巾和一瓶冰鎮的可樂,憨厚一笑說:先坐下歇一歇,我馬上讓人來幫你們提行李。這句話,我不知道是否在你的心里留下過印記,但是,我卻是清晰記著的,它猶如一灣清淺的小溪,瞬間讓我覺到絲絲的涼爽,和讓人無窮回味的甘甜。即便是你周圍的同學,也并不像你所想像的,全是與你無共同語言的差生,他們中也有許多人是和你一樣,在中學里叱咤風云,而后因為發揮失常,進入這所大學的。你所謂輝煌的過去,在這條起跑線上,已經失效。事實上,如果不看世俗的標準,你與所有大學的學生們一樣,站在了同樣的起跑線上。
而那鄰校的學生們,為什么也成了你生活不爽的緣由?你說,一墻之隔,便將人分出了高低貴賤,你甚至去他們學校聽一場報告時,都覺得別人在拿不屑的眼光看你。可是,弟弟,你并沒有戴上校徽,你所品到的難堪,其實全部來于你自己的自卑——那種完全沒有必要的可笑的自卑。你喜歡讀史,那應該知道日本的崛起正是因為他們品行里的謙卑和執拗。他們樂意接近那些比他們技高一籌的人,如此,方可將那些自己不會的東西,悄然記下,即便在這其中被人鄙視,遭人嘲笑。可是,正是當初那些嘲笑他們的人,而今,開始驚詫于日本的崛起。是的,在優秀的人面前,我們不需要自慚形穢,只要你有一顆聰慧的心,總有一天,你會感激命運,將如此多的對手和敵人,送到你的面前。
所以,弟弟,你惟一要做的,就是停止抱怨與嘆息,與那些名校的同學一樣,快樂充實地面對四年的大學。你對生活唉聲嘆氣,可是生活根本不認識你是誰,它只相信那些眼睛明亮心態陽光的孩子。當你一臉憂戚地走到它的面前,它永遠不會像你所希望的那樣,給你指路,為你導航。只有你昂首前行,將它遠遠地甩在身后的時候,它才會在某一天,欣喜地向你打招呼說:嗨,你好。
(吳麗梅摘自《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