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機里一直保存著他發來的那條短信:“還是戴上口罩吧,風聲越來越緊了。”
那是2003年,因為“非典”,春天顯得異乎尋常的殘酷。她和他正在選修同一門不知所云的課,在每個星期三的早晨,坐進一件窄小的教室,對著玳瑁眼睛后面教授迷離的眼神進行一些不知所云的討論。無可名狀的病毒在北京慘淡的空氣里翻飛,學校早已四門緊閉,人群中彌漫著大廈將傾的末日感,就像是張愛玲筆下30年代的香港城。
他是經管學院意氣風發的體育明星,她是社會學系安靜孱弱的才女,原本如不同軌道的彗星,竟然也是必然地在這個陰郁春天擦出了火花。美軍在巴格達投下第一枚炸彈的時候,他們的手第一次握到了一起。
每個早晨,他們在工字廳前的草坪上讀書寫作業;正午的陽光下,他們在食堂邊的小樹林一起吃午餐,偶爾還會一人捧一罐啤酒,坐在臭烘烘的校河邊聊發輕狂;夜幕降臨,他們會出現在西操東操或是北操,用平和的夜跑暫時消耗永不枯竭的精力。既然一切有屋檐的地方都已經成為了禁區,那么只有天空,才是最安全的懷抱。
和所有的戀人一樣,他們頻密地交換短信,不住地在QQ上你問我答。偌大的校園被兩人肩并肩走成了自家的小院,發現了一百種以上從未見識過的花草蟲魚,還和二教后面幾只肥碩的松鼠成了老相識。一起看到了雙圈彩虹,騎壞了一輛老28自行車,如水的涼夜在跳水館前分吃昂貴的1/4個西瓜。體能訓練場邊的秋千架上,他慢慢地把溫熱的掌心,放到了她異常優雅單薄的鎖骨上。
“非典”陰云散去時,他們剛好交掉最后一份paper。炎夏的跡象已經顯露無疑,主干道上的人流紛紛涌向各個校門。站在久違的校門口,他們禁不住惶然,校園外的世界,熟悉又陌生。最終,他登上城鐵直奔喧鬧的西單商圈,她騎著破舊的單車去探望久病的學術泰斗。
那以后的日子波瀾不驚。他恢復了大強度的體能訓練,并積極爭取著一份五百強。企業的暑期實習,她也回到了孤燈冷月的書齋生活,生生要把圖書館文史部的第二張椅子坐穿。他們在食堂偶然還會相遇,但也只是輕輕點個頭就不聲不響地離去。即便在水木BBS上,兩人的在線時間也少有交集。“非典”時的甜蜜在記憶里只剩下淡淡的一道煙,就好像很久以前讀過的那本《傾城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