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一地的眼淚，我們沒哭

如果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裳薄，選擇了前方，不顧一切地闖。

——題記

無意間翻開這張照片，發黃得竟有些氤氳的濕氣，眉宇間透露出來的那股倔強，與我是如此的相像。幾近模糊的相片，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依然是那么澄澈與剛強。哦，這就是你，我的曾祖父。

我可以去掙錢。

差不多１００年前吧，哦，應該是的，那時候的農村，真的是一貧如洗，已滿１６歲的你，對知識的渴望是那樣的強烈。終于，你再也忍不住了，充滿渴望又忐忑不安地向你父母提出了要求：“我要進學堂，我可以去掙錢。”多么簡短卻有力的話啊，你的父母軟了心，再不忍你那么多年去學堂外面偷聽，不忍心你緊張地去撿別人扔下的書，又在炎熱的夏天跑去抓螢火蟲來晚上借光閱讀，嘆了一口氣，就允了。

我就要去。

喜歡畫畫。雖然爸媽反對，但我依然在課外把所有時間都給了畫。喜歡把顏色涂抹到紙上，然后繪出一幅幅心靈的棲宿，對畫如此著迷的我自然是不肯錯過這次北方舉行的畫賽，通知一來，我第一個跑在前面，興奮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回家后平靜地把這件事告訴了爸媽，意料之中，他們又罵又氣，好久，暴風雨過去了，他們只能無奈地搖頭，因為反對已沒用，報名表早就由學校寄出去了。

你的背影是那樣好看！

很開心，終于可以進學堂了。你當時比吃了十個雞蛋還開心。那時候，雞蛋算是家里最金碧輝煌的東西，半年能吃上一個就算是幸福的，懷著那一份渴望，你自信滿滿地走進了學堂。睜大眼睛，豎起耳朵，隨時拿著毛筆記錄老師講的重點，因為你不肯漏掉一丁點兒，在中午的休息時間和放學后，你總是出現在當時的“小地主”家中，劈柴、挑水、喂豬，種種活兒都干，因為那時候真的家徒四壁呀，村里能上學的孩子沒幾個，學堂也是好幾個村子合在一塊兒的，你只能自己掙學費，那時候的你是那么小，瘦弱的身軀被那些重活兒壓得透不過氣。可你的背影是那么開懷釋然，在四月天難得的陽光里，勾勒出一個溫暖的輪廓，是那樣好看。

我不要你們陪。

爸爸媽媽知道已無力阻擋我，索性就嘆著氣想幫我準備一切，孰不知我早已準備妥當，只剩車票還沒買好，爸爸回來的時候手里竟拿了三張車票，說是要陪我一起去，我聽了條件反射似的馬上反對，“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們陪，我行的。”可這回爸媽說什么也不肯再讓步，說不放心我，他們是一定要去的，到了車站檢票時，爸爸讓我拿出車票。我只拿出來了一張。淡然地說：“對不起，爸爸媽媽，你們的票我已經撕了。這是我的夢想，讓我去完成吧。”他們沒想到，到了車站，我還是將他們趕了回去。于是，懷著那份渴望，我自信滿滿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倔強的背影留下他們失望而又擔心的眼神。

那不過是考驗吧！

事情往往會在幸福的時刻出現阻撓，你做短工的那家地主，他的兒子和你一般大，和你上一個學堂，可這個小地主仗著家里有錢有勢。在學堂里惹是生非，欺壓同窗，甚至對夫子也傲然相待，這樣的小流氓，怎能有好成績。于是他看不慣你那么勤奮那么優秀，他覺得下人比他好是一種恥辱，于是在學堂百般捉弄你，在家里故意羞辱你，找你碴，他把你劈好的柴扔河里讓你去撈；把挑水的桶弄了一個小洞，結果你從河邊挑回來只剩了一小半，他甚至還把你吃的飯菜拿去喂狗，如此種種，你都忍了下來，只為能夠上學，你對自己說：“那不過是考驗吧。”

有什么關系呢？

一路上都蠻順暢，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樂了。中途停站，我下車去買瓶水，一切都是那樣毫無征兆，買水回來經過的弄堂里，突然冒出兩個高大兇狠的男人，我下意識地緊緊抓住包，那兩個陌生男子很有默契地一個抓住我的手，一個搶了我的包，我像瘋了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抓住我手的男人，然后緊緊拽回我的包，死也不放。我知道斗不過他們，所以只能抱緊包。他們對我拳打腳踢，還啐著臟話，終于我想起來要呼救，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喊救命，這時正好有人經過，那兩個男人才怏怏地走了。有位大媽將我扶起，拍拍我身上的灰塵，看我青一塊紫一塊，心疼地說：“怎么那么倔啊，都打成這樣了，還好他們沒刀子，唉，就為了這個包，那么危險，你應該給他們的啊。”我笑了笑說：“保住包了，有什么關系呢？”她不知道，里面放著我的畫和恩師送的畫筆，還有這次北上的錢。”

哦，曾祖父，你看，果真如爸爸所說，我們是那么相像。

其實在你父母答應你上學的時候，你知道家里的窘境，所以每天給地主干完活回來幫著家里下田，還給因窮而不能上學的弟弟妹妹講課。每個月總有錢給家里說是地主家多給的，其實是你省下一些買早飯和午飯的錢。其實我北上去參賽拼命拿獎是為了給爸媽榮譽感，讓他們在親朋面前也能夸一夸自己的女兒，來彌補我學習成績差的失落，我不讓他們陪我一起去，是因為媽媽身體不好，禁不住長途顛簸，其實我拼命拽住包是因為里面有媽媽給我的平安符。

你父母知道了你在地主家的遭遇，不禁黯然落淚，濕了一地。

爸爸媽媽得知我北上的經歷后，忍不住抱住我狠狠地哭，也濕了一地。

而你，而我，都沒哭，因為我們是那么的倔，懷著渴望，再苦，亦是幸福。

碎了一地的眼淚，我們沒哭。

你看，我們是多么相像。